《自强者,人畏我,我不畏人——商父》
第9节

作者: 不在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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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秉成喝了一口茶,忧虑地说:“自通商以来,外国轮船尽在我国江海横冲直撞,且自恃其船坚甲利,有意碰撞我民船之事也时有发生。民心本就不平,如今沙船水手又尽行失业,衣食无着,再这样下去,恐民怨迭起,激则生变呐!”
  屋内的空气旋即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须臾,冯焌光说:“朝廷不是已经酌减了沙船应缴的‘助饷捐’和‘捕盗银’了吗?”

  吴大廷看完函件,略带一丝不屑地说:“这些举措,治标尚且行不通,就更别谈治本了。”
  冯焌光脸色微微一变:“桐云⑵,你小声点儿。这种话,以后若是当着别人,万万不可再说了。”
  日期:2012-09-13 08:39:54
  “咳……”吴大廷轻叹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继续说,“若论省时,沙船自上海到达天津需以月为单位,轮船则只需以日来计算。论驾驶之灵,又何止快沙船十倍。这是洋商胜在‘器’,而沙船败在器。其中的症结皆在器,而非‘道’。若沙船主能尽弃旧有沙船,转而自营轮船,便可以我之轮船敌彼之轮船,又何愁不能与洋商一争高下。”

  冯焌光说:“我看未必。你想让沙船主尽弃沙船转营轮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是缺乏熟稔轮船、机械之人,二是轮船造价高昂,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这些人不一定舍得花这么高的本钱。”
  沈秉成说:“还有些沙船商人凭借和地方官府的关系,操持着朝廷的漕粮运送。既然有现成的利润可得,也就不思进,不图变了。”
  吴大廷反驳道:“可大势所趋,不是人力所能阻止。顺之则猖,逆之则亡,沙船尽革只是时日问题。没有熟悉轮船机械的人可以想法找,轮船昂贵可以集股购买。穷则变,变则通,不能一出了什么事都找衙门呐。再者说,这商贾经营之事,操之在商,我们出头,名不正,言不顺。”
  “正所谓‘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沈秉成皱了皱眉,“依我看,还是华商缺乏胆识。有胆、有识,方可言革旧鼎新。这些人若真有胆识,就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如果真有胆识,咱们今天听到的提议就应该是如何购置轮船与洋商争利,而不是转而寻求官府的庇护。”
  吴大廷笑着说:“仲复兄这话未免以点带面了。沙船主怎能尽行代表华商?我泱泱华夏,数万万同胞,难道就真找不出几个有胆识的商人来?”
  “沪上到也不乏一些殷实的华商,他们虽出资购买轮船,但暗地里却大多依附于洋商的名下,冒充洋商经营。据我所知,仅旗昌轮船公司之中,华商股份便占据大半。”沈秉成叹了一口气,“洋人对本利不按承诺结算,华商暗受盘折之亏,可这官司还不能过问,说是涉及什么‘治外法权’……”

  冯焌光低声说:“也不知怎么了,朝廷的一些政令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禁止华商购买轮船之时,虽有令,但难禁;可一旦废除禁令,却又没有华商愿意出资买轮船了。”
  “曾文正⑶公在世之时筹划过,由官府出头,招徕商人,以出租承领轮船一事。”吴大廷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文正公这一去,轮船招商的事便中途而废了。”
  冯焌光沉吟了片刻:“洋人自入中国以来,我们确实面临着一个数千来未曾有过的时局。依我看,当今之世,能继曾文正公之后,破旧革新,兴轮船之利者,唯李中堂莫属。”
  吴大廷也把目光转向沈秉成说:“我看今天这件事须向李中堂禀报之后,才好再做定夺。”
  沈秉成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冯焌光。
  冯焌光也深表赞同:“兹事体大,且事关中外之争,绝不是你一个道台府能做得了主的,我看桐云的提议甚为妥当。”

  他稍停了一会儿,又说:“何大人刚刚新任两江总督,王永盛等船商所禀之事又分别牵涉南洋和北洋,而南、北洋之间,关系本就微妙,这个时候更要慎之又慎。依我看,还是按继定的规矩,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递给何大人再说。”
  沈秉成紧锁着双眉:“也好。反正何大人还是会把它推给李中堂。”
  (1)沈秉成,字仲复。
  (2)吴大廷,字恫云。
  (3)即曾国藩。

  日期:2012-09-13 10:32:34
  (二)
  不出沈秉成的预料,新到任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⑷何璟果然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李鸿章。
  李鸿章在收到沈秉成呈报的沙船商人联名函之后,就在第一时间转呈给了总理衙门。其结果也正与他事前的预料如出一辙:总理衙门迫于英、美两国的压力,驳回了这份请求。但还有另一个结果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伴随着沙船业所遭受到的毁灭性破坏,另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清政府面前:一年一度的“漕运”⑸即将面临严重的运力不足。

  “南漕北运”一向被清廷视为“天庚正供”,所谓“俸米旗饷,计日待食,为一代之大政”。皇族、京城官员,以及满洲旗人的粮食供应全部依赖江南六省所征收的漕粮,每年所需高达400万石⑹之多。沙船业的衰落使南北漕运雪上加霜,如果谁要让皇太后、皇上因此而吃不上饭,那第一个吃不上饭的人就一定会是他。这样一来,不得不促使总理衙门急饬李鸿章:“亟需筹划一美备之法”。

  李鸿章一字不落地看完《上李傅相轮船章程》,更对盛宣怀慎密周详的思路大为赞许。
  他把函件轻轻放在书案上,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早春三月,天津城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风中却仿佛能嗅到一丝春意。
  盛宣怀提交的这份《章程》共六条纲领:“委任宜专、商本宜充、公司宜立、轮船宜先后分领、租价宜酬定、海运宜分装”。总之,一个原则“集商人之资,交商人承办”。商人,在这家航运公司中被置于核心地位。
  盛宣怀的构想,虽可谓开风气之先,但李鸿章却有两重顾虑:第一,如果“商本商办”的话,那官府在其中将扮演一个什么样角色?没有官府的支持,仅凭华商是否具备独力抵抗洋商的力量,这一点需妥善筹议;第二,“轮船招商”只有先招徕到商人入股,有了资金,新企业才能得以运转。召集不来商人资本,一切都是空谈。而盛宣怀出身官宦之家,虽然家道殷实,但财力却称不上雄厚,对那些拥有巨资的商人难以产生号召力,虽有远见卓识,但目前还不是主持这项工作的理想人选。

  想到这,李鸿章觉得窗子吹进来的风有点凉,他随手关上窗子,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手,重又走到书案前刚要坐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自己的亲兵头目赵立志。
  “禀中堂,朱其昂来了。”赵立志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
  李鸿章打开房门,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是。”赵立志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须臾,一个年约五旬,相貌敦厚,看着很不起眼的男子紧随在赵立志的身后走了进来。
  朱其昂这个人的来头不小。他出身于沙船世家,时任浙江海运局委员,并捐了一个候补知府的头衔。受命管理清廷漕粮运输的事务,是一个在沙船业中颇具影响力的人物。
  朱氏家族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均经营钱庄。朱其昂还有一点不同于传统沙船商人的是:同外国洋行的买办有着密切的联系,深知新式航运业蕴藏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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