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即便谈情说爱不成功，也不应该摔东西出气。”
　　她怒极反笑，“你很幽默啊，张先生。”
　　越想越好笑，最后竟笑至前俯后仰。

　　等她再度平静下来，张国栋才缓缓道，“我最喜欢的一个导演说，‘我这样绝望，这样绝望呵，绝望得无以复加，只能放声大笑。’”
　　董汋约吁口长气。一哭一笑后，胸中畅快许多。
　　“伍迪埃伦。”她说。
　　“Bingo。”他侧过脸看她。
　　“好吧，”董汋约耸耸肩，“看在伍迪埃伦的面上，我们依旧是拍档。”
　　“很荣幸。”

　　“你有种匪气张国栋。亦正亦邪。”
　　“多谢，我喜欢这评价。”
　　“告诉我杨以珊她们后来怎样？”
　　“那位欧阳晴，找到蔡培文的哥哥，同他说了一句话。”
　　“嗯哼？”
　　“‘你若当真以为，一切的平静只需用未成年弟弟的数年劳教来换取，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他的前途，养母的内疚，以及你一生的不安。’”
　　“说得妙。”
　　“至于杨以珊，找到蔡培文本人，也同他说了一句话，了结此案。”
　　“什么？”
　　“‘大道无所不在。’”
　　董汋约沉吟片刻，淡淡一笑，“也说得很妙。”
　　“所以，”张国栋看一看表，“她们目前只需善后，而我们，还任重道远。”

　　日期：2013-10-09 16:38:11
　　“接下来该怎么办？”
　　董汋约举目四望，“我们找了孙家的所有朋友、亲戚，问了一切可问之人，都没有人知道，林霜究竟为什么带着女儿去香港。”
　　张国栋微笑，“刚刚那电话里，杨以珊说到一种可能性，准确地说，是欧阳晴想到的。”
　　“怎么讲？”
　　“林霜此行，为着和孙雷会合。”
　　董汋约倏地直起身子，猫儿般幽幽注视他。好一会儿，才翘一翘嘴角，“是，是了，所以她去得极安详极快乐。”
　　张国栋拍拍手中花生壳碎屑，“走吧。”
　　“走去哪里？”
　　董汋约一听见这个“走”字，十分泄气。
　　“还是去见那个你最讨厌的人，孙鹏。”
　　她撅一噘嘴，“我走不动。”

　　张国栋弓起身子，“背你。”
　　“开什么玩笑。”
　　“你的脚已经流血了。”他嗤笑，“香港娇娇女。”
　　董汋约瞪他一眼，“我娇我的，与你有何干系？”
　　张国栋站起来，“我可不是心疼你。天气这么热，我只想快点了结此事，算是给朋友一个交待。”
　　董汋约脱下鞋子，拎在手中，另一手把鬈发从汗湿的脸庞边拨干净。

　　“我赤脚走。”
　　张国栋看看她的背影，摇头笑。
　　朋友委托他帮助董汋约的时候，是这样提到她的：一个大老板的小情人。
　　可是这个小情人却不远万里来大陆收养孤儿。是出于善意抑或只是无聊？张国栋并不了解。这几天接触下来，倒是发现她率性倔强的另一面。
　　她美吗？当然。不需华服也不需浓妆，一条极普通长裙也能被她穿得五光十色。她的脸孔，有种异样的圆润与骨感，配上那头长卷发，似刚从波提切利的名画里走出来一样。
　　张国栋从业记者这么多年，自问阅人不少，可是像她这样的“小情人”，倒是罕见。若放进武侠小说里，董汋约应该是黄易笔下婠婠那样的妖女——妩媚，又淡定；不在乎金钱、辛苦以及身份地位，可是不让她痛爱与痛恨？没可能。
　　他望多几眼她的背影，跟上去。那么，这样一个妖女，又怎么会变成“小情人”呢？
　　“是我不好，早该去保养我那破车，不然也不至于关键时候闹抛锚。”他像是同空气在道歉一样，闲闲适适走到她身边。
　　董汋约脚底生疼，根本不想讲话，可是看见他那么没诚意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此事还要纠缠一段时间，麻烦你替我在当地买辆切诺基，张大记者。”
　　张国栋笑，“所以你会给我一张神秘信用卡？”
　　董汋约“呼”地回过头看他，又露出那怒极反笑的表情。
　　“这倒不必，不过我那么多家宠物医院的收益，用来买车大约还是够的。”
　　张国栋愣一愣，“你是医生？开宠物医院？”
　　她别转头，“你不需要知道。”
　　“可以问一下，你周工作时间有多长吗？”
　　“四十至一百小时不等。”
　　张国栋吁口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做兽医，以及为什么如此沉迷于工作？”
　　董汋约轻轻道，“残废的兔，流浪的狗，翅膀折断的老鹰，以及养了二十年、老得需要导尿也不舍得被主人放弃的猫——我见不得这些悲惨的事。从小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张国栋沉默。

　　他们静静地走了一会儿。阳光越来越炙热，空荡荡的国道上，除了轰隆隆的破卡车外，没有其他可以搭顺风车的机会。
　　“喂。”张国栋抓住她的胳臂，“我看不下去了。”
　　董汋约咬住下唇，小面孔痛得发抖。
　　“上来。”他再度弓下身子，“我也见不得女人如此吃苦。”
　　这一次，她听话了。乖乖地攀住他宽厚的肩膀，像只小猫一样整个儿蜷在他背上。她的额头抵在他右耳边，不知怎的，令他右脸也炽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