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0-10 15:32:34
　　“还有多远？”
　　张国栋看一看公路边的里程碑，答，“大概两三公里，不远了，呵？”
　　她轻轻一笑。
　　“又不是我在受累，你不必哄我。”
　　张国栋掂一掂她，“你轻得像羽毛。”
　　“你暗指我人生的价值吧？”
　　“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谢谢你。”
　　“上一次别人背你，是什么时候？”
　　董汋约望着路边的树木野草，以及远一点绵延到天边的农田，喃喃道，“二十四岁的夏天，七月二十一日。”
　　“哗，记得这么牢，”他打趣，“是初恋么？”
　　董汋约不语，不多时，轻轻唱起一首歌。

　　“……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但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难道爱比恨更难宽恕——爱比恨更难宽恕……”
　　待她唱完，张国栋叹口气，“那个被你骂作混蛋的家伙，真的令你这么难放下？”
　　她一愣，笑，“啊？他？不是。你误会了。”
　　说完这句更加令他不解的话后，两人再无对白。
　　终于抵达目的地。
　　他刚放下她，还未站稳，孙家隔壁邻居就友好地打招呼，“你们又来啦？可是孙鹏不在家啊。”

　　“孙小萌呢？”
　　“在幼儿园。”
　　董汋约望向张国栋，“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等孙鹏回来？”
　　张国栋看看四周，“那边有个餐馆，走吧，我们去那里等。”
　　董汋约又问邻居，“孙鹏并没有工作，他会去哪里？您知道吗？”

　　“不知道。每次回来都醉醺醺的，摔东西骂人，暴躁得很。”
　　邻居神神秘秘，“听说你们是来收养孙小萌的？嗯，那孩子的确不合适在这个家里长大。”
　　二人道了谢，退到餐馆里守株待兔。
　　刚坐下张国栋就探手抓住董汋约的脚踝。
　　她一惊，“做什么？”
　　他不理她，把她的脚捧在掌心，细细先检查有无伤口，又向店员要来冰块，为她敷肿。
　　他的手掌如此粗糙却有力，叫她无法挣脱。一阵惊慌过去后，董汋约冷笑道，“这项服务，也包含在对你朋友的承诺里么？”

　　张国栋施施然回答，“你以为呢？”
　　“向来都是我把别人气个半死，你是他们派来报仇的吧？”
　　“呵呵，小姐，有一句很经典的话你没听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她没有回答。他抬头看她，只见她小脸上呆滞着悲恸。

　　他有点后悔。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我还得好惨。”
　　他想一想，笑，“看，你多年轻，吃穿用度不愁，名下还有数家医院，不必这么伤春悲秋吧。”
　　“那是因为你没有亲手害死双亲。”
　　张国栋错愕，“什么？！”差点扭伤她的脚踝。
　　“没什么。”董汋约趁机收回脚，皱皱眉，“我自己敷吧，谢谢。”

　　张国栋刚想问她什么，她浑身一紧张，目光锁定，“孙鹏回来了。”
　　只见孙鹏满脸酒糟红，跌跌撞撞；钥匙掏出来掉地上，捡起来又半天插不进锁孔。
　　张董二人静静靠近他。
　　他发觉了，“哈”一声怪叫，“你又来了？给钱啊，给我五十万，把小萌带走！”
　　臭气冲天，丑态毕露。
　　两个人都不理他，只静观其变。

　　孙鹏又去开门，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人一死，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哼，想得美！断老子的财路……”
　　张国栋拉着董汋约离开。
　　日期：2013-10-10 15:34:18
　　“干嘛？”她不解。
　　他淡然道，“你觉得今天还能谈出什么结果来吗？”
　　董汋约又气又急，“我不指望结果，只想找出一个答案。”
　　张国栋闻言神秘一笑，“答案么，孙鹏刚刚已经给了我半个。”
　　“哪半个？”
　　“先随我来。”
　　他们轻车熟路找到孙小萌所处的街道幼儿园。
　　同上次看到的一样，幼儿园条件很差，环境不会比董氏宠物医院更干净，几个小孩围住一堆破旧的积木，也没有老师在旁照看。
　　董汋约在栅栏外伫立，看着看着又泪盈于睫。
　　孙小萌看见她了，似乎格外记得这个阿姨，登时笑得春光灿烂，笨手笨脚地跑过来。
　　“小萌。”董汋约从栅栏外伸手进去抱抱她，“还记得阿姨吗？”

　　小女孩拼命点头。
　　她浑身脏兮兮，衣服散发着不甚好闻的气味，饶是如此，也能够想见十数年后定是美女。
　　董汋约抚摸一下她的脸蛋，“今天阿姨还带了叔叔来看小萌哦。”
　　小女孩看向张国栋，怯生生，“叔叔好。”
　　“小萌乖。”张国栋蹲下来，“叔叔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好。”
　　“小萌还记不记得爸爸的样子啊？”
　　小朋友满脸茫然。
　　张国栋换个问题，“那小萌最喜欢的人，是谁？”
　　“妈妈。”
　　“还有呢？”
　　“……妈妈。”
　　董汋约苦笑道，“需要向欧阳晴求救么？我们两个好像都对小孩不在行。”
　　可是张国栋不气馁，“那，妈妈最喜欢的人，是谁？”
　　“小萌。”
　　“还有呢？”

　　“昂可力。”她笨拙但清晰地说出这三个字。
　　董汋约奇道，“什么？”
　　张国栋转向朝她笑，“亏你还是香港人。”
　　董汋约不理他，“昂可力？昂可……Uncle Lee ？！”
　　她惊呼声之大，令里屋的老师终于察觉，扬声问，“谁？”
　　张国栋拉着她迅速撤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直躲到街角，董汋约也没有把手从胸口上拿下来。
　　“Uncle Lee ？！”她惊诧得几乎颤抖，“这就是答案？”

　　“让我来大胆假设一下。有一个女人，和一个香港人相恋，未婚先孕；可是这香港人已有妻室，不能娶她，只能把她和私生女安置在老家。女人的干哥哥为了她的名声，把她嫁给了一个莫须有的远房堂弟，代价是从那香港人每月寄来的生活费中扣除一半给堂弟。那堂弟拿了钱，远离故土改名换姓重新生活。所以，叔父其实是舅舅，Uncle　Lee 其实是生父，爸爸其实根本未曾出现过。一大堆人，只为着掩饰一个极简单的真相。”

　　“你是怎么猜到的？”
　　“孙鹏刚刚骂，‘人一死……断老子的财路’，令我起疑：有人在林霜生前不断给她钱用，林霜一死就终止了。”
　　董汋约想一想，“可是不对啊。小萌还在，他不管女儿死活么？多少应该再寄一点钱吧？”
　　“刚好只够孙鹏买醉。”
　　董汋约想到林霜的遗容，万分感喟，“幸福只是一线之隔。”
　　张国栋拍一拍她的肩。

　　“难怪孙鹏索要五十万，他一定没想到真有人会好心收养陌生孩子，只会以为你是那Uncle　Lee 派来接小萌的。所以才有恃无恐。”
　　董汋约讪笑，“好巧不巧我又持香港身份证。”
　　张国栋吁口长气，“好了，事态如此明了，接下来反而好办了。”
　　“找孙鹏摊牌，看他究竟是要一辈子拖着小萌生活，还是愿意接受我的三万元抚恤金。”
　　“没错。不过，你还是愿意拿钱出来么，给那种好逸恶劳的人？”
　　“坐吃山也空，何况三万只是小土丘。”
　　“走吧，我们去帮孙鹏醒酒。”
　　董汋约笑了。笑靥娇艳如花之初开，叫张国栋一愣。这几天来，他第一次看她这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