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4-22 20:13:00
　　马小帅便在医院住下，打针吃药，就没原先那么疼。大夫会诊了好几次，终于查出病因是输尿管狭窄，下通不顺，把这右边的肾憋大了。至于是什么导致的狭窄，这憋大的肾功能怎么样，怎么治好这病，一直没有给下定论。
　　这一晃就一个月过去了，孙吟和马建洲可是心急如焚。虽说这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也不能总在这医院里呆着，这检查那检查，天天打针，还有床铺钱，一天少说一二百。要是永远找不到病根，难道永远在医院里耗下去？
　　孙吟心里琢磨着不对劲，这医院既然找到了病因，怎么能不知道怎么治，就是想让人多住几天，多收些钱。这可不行，多花钱不说，孩子的学业也耽误了。孙吟似乎恍然大悟，为了省钱，家里用的是小帅爷爷的名字治病，能报销百分之九十。顿悟孙吟立马跑到银行，取了一千块钱，敲开主治医生的大门，把红包放在桌上。
　　“你们孩子情况不一样。”王大夫说，“要是早能做手术，我们不就早做了，还用拖到这个时候？”
　　孙吟把红包推到王大夫眼前，“您看看，能不能快一点，小孩一个月不上学，可就跟不上了，一拖下去，这辈子就只能和我一样，出苦力。”
　　王大夫撇了撇红包，又推了回去说：“你不是想快吗。”
　　“对，对！”孙吟忙应上。

　　“想快也行，把孩子的肾割了。”
　　孙吟吃惊地望着主治医生，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要觉得我们都在吃闲饭。”王大夫又接着说，“我们就是想保住孩子的肾，才研究这么长时间，你要想快，我们就只能割掉，反正他那颗坏肾的功能也没剩下多少，留在身子里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孙吟楞了一会，喃喃道：“得保住孩子的肾……”说完她六神无主地离开了，那一千块的红包，一直留在了医生桌上。
　　三天后，马小帅转到了阳城三院，孙吟找人打听过，三院正规得多，而且最强的就是泌尿科，就是收费贵了点，贵点就贵点吧，心里踏实。果然，三院没让孙吟失望，呆了一个多星期，人家就研究好了方案，还把手术的日期定好了。可孙吟还是觉得不安稳，大出血包了三千块的红包，准备给开刀的医生送去。可人家硬生生又送了回来，说医院有规定，被发现收了钱，饭碗就要丢了，孙吟这颗心才真正落了下来。

　　日期：2012-4-22 21:17:00
　　1.22 劝退
　　可一个家要是赶上不顺，这不顺心的事儿就赶趟似的往人身上堆。小帅手术才做完三天，马建洲又倒下了。医生开了些药，对马建洲说：“用眼过度，过度疲劳。休息休息就好了。”
　　马建洲释怀下来，问：“没什么大事吧。”
　　“没什么大事。”医生开号了药单，又接着说，“这药是治标不治本的，重在调养休息，别老看电视。”

　　“那开车呢？”
　　“开车没事，别开时间长，一天三两个小时也没啥大碍。”
　　马建洲心头一沉，“我是开出租车的，一开就是一天。”
　　“哟……”医生皱紧眉头，“那可不行，这病就是时间长，看不清东西，你是司机，看不清东西可真要命了。”
　　“不是开药了吗，我多吃点药不就行了。”

　　“给你说多少遍了。”医生也不耐烦了，“这药治标不治本，你要想不要命，开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
　　马建洲揣着一包药到了住院部，恰好刘老师带着一帮孩子来看马小帅，一群孩子围在床边上有说有笑，马建洲没好意思进去，便透过窗子往里面看，小帅正呲牙咧嘴的笑，他一时间思绪万千，不禁一声长叹。
　　“叹什么气呢，小帅的病不都看好了么。”孙吟刚刚洗好水果回来，“你去看病怎么说。”
　　马建洲晃荡着一塑料袋的药：“二百多块钱又没有了。”
　　“医生怎么说？”

　　“这车没法开了。”马建洲说，“说我眼睛不好，时间长了，看不清东西。”
　　“咳……”孙吟脑袋突然蒙了一下，“你先回去吧”孙吟重复道，她见马建洲离开，一个人缓了一会才推开房门，对欢声笑语的孩子们强颜欢笑：“吃苹果喽！”
　　刘老师见小帅妈回来，把她支到了门外，说：“马小帅都快两个月没上课了，我怕这孩子再回去也跟不上进度。”
　　“那怎么办？”
　　“我也就是来问问，家长什么意思。”
　　“我平时也教他，小学的课也不难，不会落下这么多吧。”孙吟道。
　　“课程挺多得，以前就两门，语文数学，今年又新开了英语，恐怕……也没那么好补。”
　　孙吟隐约感觉老师话里有话，便道：“那您觉得该怎么办？”

　　“我觉得啊……”刘老师顿了顿，“要不让他休学吧，等明年跟着升上来的一起。”
　　“这还没到十一月呢，等小帅病好了……”孙吟心里盘算着，“等明年开学，还有大半年呢，这么长时间，也不能……”
　　“那干脆就让他别上了。”刘老师抢过孙吟的话，“小帅成绩也不好，这条路……不太……适合他。”
　　孙吟一愣：“他才十岁啊……”
　　“还是让他休学一年吧。”刘老师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过头，慌忙圆了过来，“让他修学吧，这样对孩子也好。”
　　“我心里有数……我心里有数。”按照孙吟过去的性格，就算不翻脸，也要把话说敞亮了。可这两个月，打击接二连三，她太疲惫了，已经没有力气对这些虚言妄语做什么反抗。等送走了刘老师，孙吟一个人杵在了窗台边上，她望着一连串的信鸽从遍布的电线丛中穿过，脑袋似乎也被放空了，空得一点也不剩。

　　日期：2012-4-22 22:05:00
　　马小帅看着床头上还放着两大筐鸡蛋，忽而思绪连篇，送鸡蛋是传统——每当有小同学生病住院了，老师就会号召同学们送鸡蛋。倘若病情严重些，比如曾经一个同学得了尿毒症，就换成捐款。那次周菲捐了五分钱，受到了小学唯一一次大广播提名。当时校长扯着嗓子义愤填膺地说：“同学们啊，尿毒症，尿毒症是很严重的病。要是治不好，XX同学就会死的，光手术费就要二十多万啊，我们有的同学，只捐了五分钱，是真的没钱吗，连个五毛一块的整钱都拿不出来，你分明是哗众取宠……”后来，刘老师把那五分钱退给了周菲，周菲请小帅吃了粘牙糖。他们俩边吃边参观布告栏，那大红纸贴出来的捐款明细：总计2735.5元整。周菲说：“都点五了，还整。”

　　“点五是什么意思？”
　　“这小数，还没学到呢。”周菲边嚼边说，口齿也有点不清晰，“只有不整才叫小数。”
　　“哦……”小帅钦佩地点头。
　　“手术费二十多万，我们全校捐了两千多块。”周菲的牙似乎被粘住，手指填进去扣了扣，又接着说，“才百分之一，够屁用，两千多块才是哗众取宠呢。”
　　“哎……”回想到此，小帅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自打和周菲不搭理之后，生活少了很多快乐——很多“坏孩子”才能拥有的快乐。
　　在全家人的鼎力相助下，那两大筐鸡蛋到出院居然还剩下半筐，孙吟只得一个一个放进脸盆里，准备连着牙缸、毛巾一同带回家。
　　小帅则趴在阳台上等着爸爸的白色面包车过来，可一直等到晌午，才发现马建洲从马路边上走了过来。
　　“车呢？”小帅问。

　　“卖了。”孙吟正机械地码鸡蛋，突然被扎到手，“哟，怎么还有海螺？”
　　“那爸爸开什么？”
　　“不开呗。”孙吟捏着海螺赏了一会说，“还挺好看的。”
　　“为什么不开了？”小帅不到黄河不死心。
　　“还不是为了你。不把车卖了，怎么有钱给你看病。”

　　马小帅不作声了。
　　“数学题做完了吗？”孙吟在小帅养病的时候，也没有让他放松学业。
　　小帅把作业本递给妈妈：“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