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下得也不大!浇湿了,晴了一会儿就干了!”王业美说着捋了一下鬓间的头发,准备继续干活。
“也不知道你是太老实了还是缺心眼儿!……”康帅长叹了口气,说着解下了自己的雨衣。
“不用,康哥……你快穿着吧,再感冒了……”王业美伸手阻止康帅。
“行啦,你把你自己管明白就行啦,快穿上!”康帅把雨衣脱下来直接甩给了王业美,“下去拿钢筋去吧……”
中午时王业美追着康帅来还雨衣。
“给你吧,我用再要。”
“还是给你吧,老和人家要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的?这都是应该应分的!小美我跟你讲啊,咱们为人,咱们干活儿是得尽本分、讲良心,那你也不能太省事了,太老实就是孬了!你老实,你省事儿,你因为这个受委屈没人同情你,不但不同情你他们还得踩你。这年头,老实人活不长。你想在这社会里活着,就得让人都看见、都知道有你这号人,你就是再怎么替别人着想,再怎么默默奉献,你也都是可有可无,没人儿能看着,这套路早就不流行了,现在拿出来没人认识!”康帅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味道,越说越愤怒,冰冷的语气,紧锁着眉头,说完就抛开一脸茫然的王业美自己走开了。
又到了不加班的夜,工人们在下班之前就已经跃跃欲试了。来的时间长了,对这事儿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避讳了,大家都已经把它当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对待,不怕公之于众。关系好的工友们,经常聚到一块讨论,互相交换经验经历。
距离康帅不远的龚杰和石洪波就在工作中情不自禁地聊起了上次的经历。
“我上回可上老火了!”龚杰说,“那老娘们儿长得老他妈砢碜(丑陋)了!说话也听不懂,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到半个点儿就走了!”
“是啊?我上回那个还行!”石洪波说,满溢的幸福感和成就感让他连轻声说话都显得很洪亮,“年轻!看岁数儿跟我仿佛儿,佳木斯那边儿的……那俩玩意儿老大了!一碰就叫唤,听得你那个细痒!……”
那两个人越说越开心,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了。这些话康帅早就听习惯了,和正常聊天没区别。他还会时常捡个笑。但当康帅一回头却看见王业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来了,把头埋得低低的,只从被安全帽遗漏的那一小点表情上露出她已经面红耳赤了……康帅突然像是变成了龚杰和石洪波的同伙似的,忙有意地清了清嗓子。可那两个人已经聊到了忘我的状态,哪还能注意到这种暗示。
“就在离农行不远儿那地方……叫‘红霞旅馆’,那女的叫刘静儿,你去就能找着她……”
“是吗?那你今天不去啦?”
“我去再找别人呗!”石洪波表现得很慷慨,“到时候你去吧,你就先把她……”
“行啦,干活儿呢,瞎白话什么玩意儿!”康帅没办法,只好直接阻止。
两个人本来还想和康帅调侃两句,可一回头看见王业美也在,当时臊得瞪眼睛吐舌头,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工地上不缺水,所以洗澡是不受制约的,只要受得了冷水澡。工人们是不太喜欢洗澡的,但每逢要出去的时候是一定要洗的,就算是洗澡水冰冷刺骨也要把自己弄干净了,而且还要换身相对干净的衣服。康帅不外出,可澡却是每天都要洗的。尤其今天,雨水和汗水早就把身体搞得粘滞不堪了。
康帅不和众人争,紧着那些要外出的优先洗。等康帅抱着脏衣服从简易的洗澡棚里出来时,工地已经没几个人了。
王业美正准备洗舅舅和几位长辈的衣服,看见康帅出来忙迎了上去,把康帅手上的衣服强行夺到了自己手里。夺过来之后才笑说:“康哥我给你洗!”
康帅由于没搞清楚王业美的意图,一时恍惚忘了“反抗”,等反应过来时衣服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中了。
日期:2011-4-13 11:09:00
(6)
康帅没坚持再把衣服抢回来,只有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她要洗就让她洗了吧!至于像丨内丨裤,袜子之类的文明产物,在这种不文明的环境中是累赘,没有哪个男人穿。
康帅看王业美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旁边堆着一堆衣服,却正在单独的洗他的那两件。她两腿分开,洗衣板顶在小腹上,微微哈腰,洗衣服的动作极其娴熟,几乎已经到了优美的境界。康帅特别喜欢看娴熟的洗衣服的姿态,在他感觉那就是舞蹈,是一种温馨的艺术,总能轻易地就令他忘情。不过这种艺术虽然不停地在被创造着,可能供人欣赏的,却还是十分难得的。
“不生气了,又给我洗衣服?”康帅坐到王业美斜左侧的钢筋捆上,问。她已经一下午没和康帅说话了。
“我自来也没生气呀,你说我是为我好,我就那么分不出好赖吗!”王业美低头笑说。
王业美终于换掉了她那件招牌式的花衣服,换了件红色、胸前缀着银色塑料亮片的短袖,仅从那些亮片上就能判断出这件衣服的廉价程度。
康帅笑了一下,没说话,躲在暗影里入神地欣赏着王业美的每一个动作。
“从我要来还没来那前儿,我妈就告诉我,”王业美过了一会儿又说,“说出去干活儿不能偷奸耍滑儿,不能惜力气,也不能太咬尖儿,老实常常在……”
“这个教导很好,很伟大。不过你得在那些懂事儿人里使,在这用就错了。你要是在这想退一步海阔天空那你得活活让人踩死!咱现在这人与人的关系说好听了叫讲究,是义气,说难听了就是互相利用,别人用得着你他才跟你义气。咱是得勤快,咱们也可以比人干得多,但是咱们不能白干,咱得让人看着,咱得让人领情,咱得让人说谢谢。尊重不是靠老实换来的,他惹不起你才尊重你;别想默默谦让,他们看不见,他们分不明白你是故意让着他们还是你就是个傻子。只有平等的人之间才有投桃报李,像你现在这样儿人都把你看扁了,你给他个桃儿,他们不但不感谢你,还得嫌你给少了。在这样儿资源贫乏的社会底层生活,你得把该干的干好,让人觉得你很重要;在该争的时候你也一点儿都不能忍,你得让他们知道你惹不起,你才能跟他们搞好关系,他们才能亲近你。能任人宰割的羊羔早就让人分着吃了,全都是狼才能在一个群里呆着……说邪乎点儿这就是战场,无私奉献是答对家里人的,对付他们用不着这么高规格,感冒吃人参不好使……”康帅一口气把自己多年来积累下的生活经验合盘托出。整个过程里王业美没插一句嘴,没露出一个不悦或是赞成的表情。她也没有多认真地听,也没做出一个理解并同意的动作,她只是干着手里的活儿,脸上始终挂着顺从的微笑,康帅的这番肺腑之言可能已经从左耳进右耳出了。
康帅说完后看了眼王业美,片刻后露出了自嘲的微笑——他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自作聪明地教导别人了!人长这么大不是一个气球吹出来的,而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不是说这样不好就能随意换的,再说自己就是对的吗?只要活得开心,那么那些在一旁叫嚣着忠言逆耳,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的角色就是最多余的。
“康哥家里几口儿人哪?”王业美在康帅的一番教导后笑问。
“就我自己。一口人。”康帅也把态度转成了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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