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这么一说,李煊倒也不禁疑心起来:老仆人尔朱陀虽然年纪大了,但仍然神力过人,机警无比。李煊会用石块打下低飞的兀鹰,这一手绝技就是他亲手教的。从西域到长安的途中,也不知遇到过多少伙贼人,明抢暗盗,要谋取他们的财物,都被尔朱陀轻松制服。他怎么会在无声无息中就遭人暗算?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灰烬中的碎骨呢?
李煊突然记起,昨天黄昏时,没想到那样快眼前就出现了日夜昐望的长安城。他们喜笑颜开,走在落阳斜照里的渭水桥上,却看到桥头的石栏边,坐着一个麻衣白发的邋遢道人,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看着他们,接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白布,冲着他们缓缓展开。
只见这布上用朱砂画着一个狰狞凶恶的天神,披着甲胄、戴着宝冠,右手持棒,左手擎塔。说来奇怪,这天神的面容,李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此时老仆尔朱陀的脸色,却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眼中像是看到了生平最可怕的事情,流露出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
李煊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尔朱陀的神色如此可怖过,当时他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尔朱陀迅速用手掩住嘴,逃命般地拉着他的手匆匆离开。他们在草原上遇到狼群时,都没有这样惧怕过。
难道这个道人,就是蛊惑人心,害人性命的邪祟吗?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不知从哪儿聚来一大群人,在客栈门口七嘴八舌地谈论起长安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奇异和诡秘的事情:
一个客商打扮的中年汉子说:“前几个月,百里外的凤翔下了一场血雨,其中夹着不少鸟兽尸体,并且还有人头和断肢。更奇怪的是,还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千斤重的大石狮子,好家伙,一下子砸在张老汉的院子里,将家里的泥坯房震塌了三间。”然后,此人压低了声音说:“官府忌讳这场灾异,让众人不得相传,并匆匆用土掩埋……”
另一个长须老者说:“我小儿子是宫里的金吾卫士,听说大明宫的麟德殿,地上铺的水磨青砖的缝里,天天清晨时分就会渗出腥红的血液,后来又在梁柱上出现一条大青蛇,有壮汉的胳膊一样粗,更为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蛇会发出声音吧,而这只蛇,却能发出寡妇夜哭一样的叫声,金吾将军严令捕拿,却始终捉拿不到,有人说这只蛇其实就是梁柱上的雕龙成精后所化的……”
又有人说:“前几天深夜里,长安城南面十几个坊宅都听到有鬼在高声吟诗,一个嘶哑的声音吟道:‘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室有月’,接着,又有另一个鬼在应答:‘九衢生人何劳劳,长安土尽槐根高’,那声音别提有多碜人了,有人说,还看见两个身高一丈的白袍鬼带着一股阴风从屋顶上飞过……”
一个算卦先生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说:“依我看来,最为可怕的还是今年夜空中,经常出现彗星和流星侵扰紫微宫垣,怕是要有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啊!”
……
长安的雨一直在下,让李煊十分心烦意乱,在西域,蓝天总是那么蓝,白云总是那么白,让人胸怀开阔,清爽无比。而此时,如乱绪飞丝般的雨幕将他的整个身心都打得冰凉粘湿。
傍晚时,徬徨无措的李煊牵着他的雪山白驼,站在安邑坊的房氏老宅旁。虽然李煊打听到,这个老宅子是传说中长安城的三大鬼宅之一!
日期:2012-09-24 09:38:27
相传这座老宅里,原来住着一位姓房的开国功臣,后来子孙不贤,有不轨之心,被朝廷下旨满门抄斩。宅子也抄没后赏赐给他人。然而,后来住进这个宅子的人,都是没多久就都遭到了厄运,或染怪病身亡,或被构陷下狱暴死。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一座冷寂无人的空宅。
而这里被称为鬼宅,是从某一年的冬天开始的:
一群孩子在这位宅子旁踢球玩,一不小心,这球就飞进了这座大门紧闭着的废宅。孩童们翻墙进去找球,偶然间就走进大堂的正厅。然而,他们却看到了让人不可思议情景。只见正厅的地上,居然一瞬间浮现出一张非常巨大的怪脸,这张脸十分可怖,泛着蓝荧荧的光,还对着他们翻着白眼。孩子们尖叫着逃出这里,不久就都生了一场大病,人们从此把这里叫做鬼宅。
后来,此处又发生了很多更加耸人听闻的怪事,这些传闻能足足说上几个时辰,李煊听说最近的事情发生在五年前的冬天:
有一个杀猪的屠夫,平素胆子就极大,又非常有力气,能一下子扛起两头宰好的大肥猪。那天喝醉了酒,和人打赌,说是倘若他敢在这鬼宅里睡一晚,大家就凑一千个铜钱给他。那一天,大雪纷飞,星月无光,这个身材魁梧的屠夫由着性子一去之后,居然就没再出来。
几个人壮着胆子,在白日高悬的中午进去一看,只见大堂中的房梁上,一条沾着陈旧血迹的麻绳吊在这个屠夫的脖子上,他披发吐舌,面容似笑非笑,好生吓人。最为奇诡的是,这间屋子虽然宽阔,但空无一物,这人的脚离地面足足有半个人高,他是怎么上吊的?而且,雪后的院子里,只有他自己留下的脚印,并无他人的半点踪迹。
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后来进了这座宅子的三个人,七天之内,竟然全都死了。死法和那个屠夫一模一样,都是自缢而死。只不过有的吊死在家里的房梁上,有的吊死在城外的槐树上。
此后,这座房氏老宅,更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再也没进去过人。
这时,绵延几天的雨已经停了,一钩新月在云端显现。房氏老宅的门额上仍然嵌着—块青石,上书:“敕建梁国公房氏宅”,看来这还是当年皇上御赐的府第。虽然饱经岁月风霜,有的字迹有些漫漶不清,但仍然透着劲拔隽秀。
朱门上,厚厚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门缝处交叉贴着残缺零散的纸条,也不知是官府的封条还是庙观的符箓,这些原本是红色的纸条,被长时间的雨水洗刷成了惨白色,看起竟像是出丧时的灵签。
李煊手中牵着的“雪山白驼”,不知为何突然恐惧地往回倒退,发出“喔喔”的叫声,李煊心中一紧: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古怪?拉住他心爱的雪山白驼,李煊用手轻轻地抚弄它颈下的软毛,让它安静下来。可是,房氏老宅必须要进,因为他听人说,那个麻衣白发的邋遢道人就经常走进这位宅子。
这是破解他心中谜团的唯一线索。
日期:2012-09-24 14:36:07
四周一片寂静,檐角依然在滴着雨水,发出一声声清响。厚厚的宅门并没有锁,只是被一根半朽的草绳拴着,李煊略一用力,就绷断了,滞涩的门轴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是一个老者发自胸腔的嘶哑声音,李煊心头一紧,从怀中掏出来蟠钢鱼肠剑,在月色下闪出幽冷的寒光。
进得门来,只见满地残砖碎瓦,蒿草没膝。对着大门,是一座砖雕照壁,上面爬着枯藤野蔓,沾满了泥垢,一时也看不清原来雕的是什么东西,李煊只惊讶照壁上斜压着一只桌面大小的石龟,已是碎成了两段,而照壁也被压塌了一个角。仿佛是有什么人一生气,拿起这只大石龟扔在了上面,可这石龟少说也有千百斤,谁能有这样大的力气呢?
更为奇怪的是,这只大石龟的眼睛似乎是什么透明的宝石做的,龟身上遍布泥垢苔藓,这两只眼睛却是炯炯发亮,仿佛它是一个潜伏的灵物,在暗暗地窥视着一切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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