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以我们公司为受益人，向中国银行开出即期信用证。中国银行的国际业务上在中国是首屈一指的。”钟灏铭说。
　　“China Bank(中国银行)？”在巴沙眼中，他更喜欢将其中的“of”省掉，他觉得中间的“of”纯属多余。
　　“是的，中国银行，中国银行深圳分行蛇口支行，我们在那里开了户头。”钟灏铭顺手指着酒家斜对面的一家银行说，那里树着中国银行中英文对照的牌子，当初郭沫若所书的“中国银行”四个行楷大字，显得漂亮大方，遒劲有力。
　　“除了信用证，就不能采取其它付款方式了吗）？”巴沙用英语提出疑问。
　　“信用证说不上世界上最好的国际贸易结算方式，但在目前，甚至永远，都没有一种比信用证更公平、更合适的结算方式——这是基于进出口双方而言。”
　　“我明白，但我这货款才3516美元，我不想将开立信用证的手续费给银行赚了，”巴沙说，“我希望你接受D/P方式，也就是货一到荷兰，我就付款。”
　　“如果货到后，你不来付款呢？货没人提，得从荷兰运回中国，那么双倍运费都得由我公司承担了，”钟灏铭解释，“你要知道，你来一趟中国很方便，可我去一次荷兰，相对地说，很难啊！所以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开立信用证。”
　　“这是第一单，不久会有第二单。”巴沙说。
　　“我明白，但第一单总得让双方都满意，再谈后面的订单，续单也是从第一单开始的。”钟灏铭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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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点来来回回，商谈陷入了僵局，双方找不到共同点。外贸这东西，涉及看样、打样、寄样、设计、生产、包装、验货、运输、商检、报关、付款、结汇、核销和退税等纷繁复杂的环节，全都要一一打通才成，这是必要条件，如果其中一环出了问题，整个链节就会受阻，生意就没法达成了。
　　事实上，钟灏铭最希望巴沙能支付一部分定金，比如先支付30%，哪怕是10%也行。当然，最好就是先100%地付清货款——但他不能也不敢提出，因为，如果这样一说，只代表着钟灏铭过于自私，是对巴沙的不公，可知只对买卖双方中单方面有利的业务条款，是不可能达成的。换个角度，凭什么巴沙就得先付全款到你出口商钟灏铭这边？如果设身处地，你钟灏铭就不能先发货给进口商吗？
　　两人沉默。巴沙点起了一支烟。
　　怎么办呢？钟灏铭内心烦躁，显得无力回天。
　　这时候他瞥见了上早班的林莱贞，她对着他俩笑笑，他心头一热，感到了一股动力。然而面对严防死守的巴沙，任尔林莱贞如何对他俩笑魇如花，美色驱动，也无补于事了。看来注定是功亏一篑。
　　这时候，酒家内外慢慢嘈杂起来。
　　时间大约是9点左右，上海酒家供应早餐的时间快将过去。一会，酒家门外特别地热闹了起来，人们陆续地走到太子路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重大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像是一个不寻常的时刻。

　　太子路上，忽然全没了社会车辆，马路边站满了行人，有一些警察在维持秩序。
　　不久，一列车队沿着太子路驶来，每辆车之间都隔着同样的车距，司机相当专业。这车队到了靠近离“海上世界”最近路面的时候，也就是在处于金融中心大厦楼下的路段时，忽然全都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们，似乎是在对着“海上世界”及其周围工业区指点着什么。隔着车窗，可以依稀看到或者说感觉得到，他们都在一致地指着，并谈论着“海上世界”，以及蛇口。
　　“他视察蛇口了！”路边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了起来。
　　一石激起千重浪。
　　大家的说话声陡然响亮了许多许多，纷纷传诵着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从而产生了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锁效应。
　　不久，酒家里的服务员纷纷放下了碗碟，透过玻璃窗户，不约而同地向外望去，有的甚至冒着会让酒家老板责备的风险，暂时丢下活儿，不顾一切往外跑，然后一起簇拥在马路边。接着便是大家争先恐后的旁观，夹杂着难以抑制的议论纷纷和欢声雷动。不过人人都循规蹈矩，没人越过马路，更没有谁跑到路中央阻塞交通。至于有谁让前面比他高的人挡了视线，就生气地拍打着前面比他高的人的肩膀，然后对方不依，自己就不得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来看；也有人干脆“噌”地往空中跃起，脖子拉长，两条手臂往空中猛地一挥，好像任何人都生怕错过其生平难以遇着的这重要的一幕似的。

　　过了一会，车队缓缓启动，复又向着蛇口港的方向驶去。
　　历史就在这一瞬间演绎！契机如电光石火，在刹那间闪现！钟灏铭心头猛地一震。他想起来了。据说，1月19日，邓小平就坐专列来到了深圳，几天里在国贸大厦、锦绣中华和仙湖植物园等地考察。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昨天，也就是1月22日，邓小平在仙湖植物园还亲手植下了一棵高山榕，他将改革开放的希望深深地根植于深圳，寄情于这一片热土之中。现在，邓小平途经蛇口，据说是要乘船前往珠海……

　　日期：2013-09-12 21:33:37
　　是在这一刻，让钟灏铭万分激动，他明白自己正面对着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声音有点颤抖地对巴沙说：“你知道我们国家的领导邓小平先生，对吧？”
　　“当然”巴沙不假思索地回答，“在荷兰，都知道邓小平这位声名卓著的中国领导人。”
　　“请看！”钟灏铭急不及待地指着窗外说，“这是邓小平的车队。今年是深圳经济特区建立的第12年，这是邓小平的‘二次南巡’，他相当重视深圳的经济建设，国家政府如此重视深圳特区，邓小平专程从迢迢几千公里外的首都北京，来到深圳视察……）”
　　钟灏铭的意思是说，小平视察深圳，现在亲自在蛇口出现。钟灏铭所在的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属于蛇口工业区首屈一指的进出口公司。国家长治久安，深圳蓬勃发展，这种局面，有什么可令巴沙担心的呢？
　　伟人对老百姓的感召力量可谓石破天惊，其效果难以按正常规律衡量，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历史性的契机。巴沙的眼睛闪着泪光，这历史一刻也让他同样地遇着了，作为荷兰一名普通商人，他始料不及。显而易见的是，他也受到了极度的感染。他猛地站起，两手按着窗玻璃，高大的身躬完全拧向了太子路。

　　车队已然离去，但余温仍存，围观雀跃的人群却迟迟不情愿散去，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言状的激动和欣喜。在马路边，仍然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兴高采烈地回味着刚才神奇的一幕，有人突然继续跃起，用单个手臂在空中奋力地挥舞；有人或许是知道得太晚吧，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有的人还快速地向前跑去，意图能追上已经远去的车队，以便还来得及看上一眼。
　　“还是不肯开信用证?”钟灏铭摇摇头，深感无奈。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巴沙喝了一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我先付清全款，然后你安排生产、备货、装船，那么，我们签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