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梦》
第19节

作者: 黄国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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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蛇口港至罗湖火车站的中巴启动,途经“海上世界”、招商大厦、四海公园、东滨油站和四海住宅区。当驰出蛇口地界时,在横跨南海大道之上,可见上面高高地树有一个偌大蓝底白字的牌匾“招商局蛇口工业区”。车过南油大道时,在右边,从南油龙城花园至深圳大学南门一带,是一大片从深圳湾延伸过来的荒芜的海田沼泽地,蒿草丛生,一大群海鸟逡巡其间。而中巴一经90度右转驶入深南大道,就强劲加速,经大冲、华桥城、车公庙、下沙,20分钟即可抵达上海宾馆。钟灏铭坐在中巴右门边,一边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任风荡漾,一边观看着沿途熟悉的大兴土木的景观。这次他要往罗湖区,与一外商见面。

  在国贸大厦站下车,由迎宾小姐引领,钟灏铭乘坐的观光电梯,“刷”地一下就升到了国贸大厦的最顶层——旋转餐厅。钟灏铭挑了个位置坐好,一边等着外商,一边旋转地看着楼下的风景。这时初升的太阳绽出万道霞光,国商大厦地处国贸大厦东南面,旁边的发展中心大厦搭着脚手架,正具雏形。深南中路和人民南路,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小车辆穿梭不停。罗湖口岸已经开闸,来往港深的人们正鱼贯进出。在深港交界的山岭上,正飘浮着缕缕白色的轻烟。在罗湖口岸前,新近建成的五星级香格里拉大酒店已经开业。在这个新兴的深圳特区,雨后春笋般涌现的高楼群,正是繁华和硬件的代名词。

  他是准备与来自以色列的外商帕里奥洽谈油画生意。他是在“广交会”派发目录时,递过一份给帕里奥的,不过帕里奥不做五金工具,只是从中国购买油画到以色列销售。钟灏铭到国贸的前两天,往布吉大芬村搜集了样品,整理好价格,样品包括了人物肖像、风景、动物和静物,还裁剪了两块作为画框的镶金的边条木。
  帕里奥中等身材,长相黝黑。他最明显的体征就是脖子后面长有一颗状如蘑菇大的黑肉痣,曾经被怀疑为恶性肿瘤,经检查为良性后方才无虞。他却懒得做切除手术,因为那里靠近颈部大动脉,须谨慎开刀,所以就由着它随附终生了。据他说,每年两届的广交会他都参加。这次在“秋交会”过后,他在广州附近的工厂走了一圈,然后约了钟灏铭在深圳洽谈,再取道香港回国。

  帕里奥喝着咖啡,吃着燕麦饼。钟灏铭把一个黑米馒头向嘴里送,然后端起黄澄澄的橙汗。
  钟灏铭有一个语感习惯,如果对英语很久不说的话,重新开口,未免晦涩,但一经启齿20分钟,他的语感马上就如魂兮归来。这样醇厚的发音,时常得到纯正老外的赞叹和好感。
  出乎钟灏铭的意料,帕里奥在钟灏铭报出“CIF 海法”价格后,只是问一下“当真?”快地接受了,讨价还价似乎不是帕里奥的风格,大方慷慨才是他的特征,合同金额3015美元,是一个小单也是试单,要走散货。钟灏铭明白,油画这种出口单子,一般来说金额都不大,不可能走柜货;而且走的不是海运,多是空运。画工是一张一张地画出来,修改、晾干,煞有介事,每张普通的油画,都让大芬村的画工费时良多,就甭说当初徐悲鸿、齐白石那样的大师了。而油画出口时,装入包装纸箱之前,还得一张一张地拿起来让外商验货。

  钟灏铭翻了翻带在身边的公文包里的合同草稿。“又准备面对L/C还是D/P的艰难对话了,”他想。然而始料不及,帕里奥说他预付100%的货款,于是合同一签字,他就从皮夹里掏出了3015美元,他要交现金!钟灏铭吃惊得忘乎所以,对于让卖方如此完美、毫无风险的付款方式,他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而且帕里奥根本就没有去过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进行任何调查,就对钟灏铭赋予如此深的信任?他不担心公司收了款不交货吗?他不害怕钟灏铭收了美元,就卷款溜到泰国芭堤雅晒日光浴去了吗?3015美元对一家公司无足轻重,但对于钟灏铭这么一个普通的外贸业务员,可是一年多的薪水!

  “看着你的方正的脸,以及敬业爱业的真诚的眼神,我信你,”帕里奥用英语表达了这一意思,解释了钟灏铭的狐疑。“你在广交会派发目录摔跤的情景,我看在眼内,明在心里。”帕里奥继续表达说,“我去过你们公司在交易会的摊位,见过与你一样持一口流利英语的闻副总,信得过你们公司,更信得过你!我都敢给钱了,你还不敢收款吗?这点勇气都没有?”
  “有!金额再加几个0,我都有收款的勇气!”钟灏铭坚定地说。“要按时、按质、按量交货!这货我到时不用验了,我相信你能按样交货。”帕里奥的意思说。
  收下款项后,钟灏铭向帕里奥亲笔写了一份英文收据。然后,两人离席,钟灏铭送帕里奥到罗湖口岸过境香港。然后坐上中巴,捏着那笔外币货款,赶往公司财务室入账。
  日期:2013-09-16 09:35:51

  他返抵公司时,大家各自在忙。他赶回自己的座位快要坐下,吴歌突然对他大叫一声:“钟灏铭,你的喜报!”这是吴歌帮他从传真室拿回的传真,用钉书机压在桌面。显然,很多过往的同事都无意看到了这一份传真。钟灏铭走近一看,是由南韩客商金先生发来的,说是已收到钟灏铭特快专递寄出的苎麻(夏布)样品,现在正式确认样品质量;那么,金先生全年的订单计划如下:
  1992年12月: 1 x 20’ 货柜(试单)
  1993年01月: 4 x 40’ 货柜
  1993年02月: 8 x 40’ 货柜
  1993年03月: 16 x 40’ 货柜
  1993年04月: 32 x 40’ 货柜
  1993年05月: 35 x 40’ 货柜
  1993年06月: 38 x 40’ 货柜
  1993年07月: 40 x 40’ 货柜
  1993年08月: 42 x 40’ 货柜
  1993年09月: 44 x 40’ 货柜
  1993年10月: 50 x 40’ 货柜
  1993年11月: 55 x 40’ 货柜
  1993年12月: 60 x 40’ 货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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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1 x 20’ 货柜 + 424 x 40’ 货柜
  第一单只是一个试单,用小柜走;从第二单开始,就用上大柜了。这订单全年出口金额为1,015万美元,按照每一美元可净赚2.20元人民币净利润预算,全年可为公司实现2,233万元人民币的净利润。公司当时计划的全年创汇目标为2,000万美元,那么,光是靠韩国这一客户,光是钟灏铭就可为公司扛下半壁江山!钟灏不仅可超额完成自己全年的创汇任务,还与公司按二八开的利润比例来分成,就这一个订单,他个人可得人民币提成446万元!全年日均赚1万多元!这无疑是对整个公司的一道闪电!一声惊雷!

  然后,金先生叮嘱钟灏铭马上拟好合同,签字盖章并传真过去,同时索要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接收信用证的银行资料。钟灏铭准备用汇丰银行深圳分行作为这一信用证的通知行,也就是议付行,作信用证交单和收转外汇之用。金先生将从韩国韩一银行向招商(蛇口)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银行开出即期信用证。钟灏铭知道,像现在这样外商已索要银行资料,就走到了正式成交前的最后一道程序,这单业务基本上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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