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丁”字形走廊,天明顺走廊走到尽头,没见药房,便又折回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确定药房在进门东拐这面。
天明胆怯地推门进去,见有两三个穿白褂的女大夫,两个坐着,一个正在药柜子前拾药,心里又是一阵紧张。他走到拾药的大夫面前,一口正宗的陕东话:“请、请问谁负责进药?”天明紧张得结巴了。大夫没听清,问“啥呀?”天明见此,心里更是“腾腾”地跳,硬是压着较快的语速一字一板地说:“谁、负责、进药?”陕东腔更浓了。好在大夫老家也是农村的,总算听清了他的话,指着坐的两个人中左边的一个说:“这是我们的牛主任。”
天明向“牛主任”瞅过去。一个“牛”字逗得天明想笑,紧张情绪一下缓解了。这个姓他们村没有,他有点稀罕:“牛”,他首先联想到的是田野里那食草的、笨拙的庞然大物,而眼前却是一个俏丽的女人。
天明向牛主任走过去,还没张嘴,牛主任开口说:“找院长去!”脸绷着,用眼光扫视天明的衣着,像看一个怪物。天明被他的脸色吓退却了,思维也出现了错乱,忙机械地答道:“好的!”边下意识地退着步子,险些退在了靠墙的药柜子上,自己兰色的中山装蹭在墙上沾了斑斑点点的白涂料:抬眼见已到门口,便斜着身子倚门而出,魂都快吓掉了,这才知道了这“牛”不是那“牛”,比村里那“牛”厉害。这个视村长为大干部,见镇上社直上班的人为贵族的年轻农民,对城里还真是不适合。
天明在厅里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转过了神,方想到,院长在哪儿办公?咋个找法?见迎面过来一个女大夫,忙迎上去,重复了两遍,大夫方听清,打量了一下天明,笑着说:“在三楼,姓邓。”
天明大约是受了女大夫表情的影响,也没多想,心里自然多了,心也不再跳,便上三楼。他找到了院长办公室,一个小伙子正在办公。天明上前,小伙子抬起头打量着天明,天明赶忙叫“邓院长,我——”边掏出烟盒。小伙子还没等天明说完,和气地接话道:“不吸烟,我不是院长,你找院长干啥?”天明向小伙子说明来意,小伙子说话谦逊,眼光又在天明身上转了一圈,方说自己是院长办公室人员,院长在隔壁院长室。
天明告辞出来,果真见东隔壁挂一“院长室”的牌子,方知院长办公室和院长室是两回事。天明稳定了一下情绪,捺捺上衣袋中的烟,净了一下痰,才敲门。“哪个?”传出一个异乡腔调。
“我!”天明推门进去,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桌前坐着。
“干啥?”
天明想这必是邓院长了,但再也不敢莽撞,问:
“你是邓院长吧?”天明胆怯地问。
“干啥!”并没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审视他。
“我是新区医药公司的。”天明听口气此人有些势头,赶紧掏出烟和名片。
“不进药,我们只从国营的道北供应站进!”院长说话一脸正经。
“我们药价优惠,让利也高。”“我们不管这些,我们单位是公费,不管这些!”并催天明走:“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天明还欲再说,院长还是那句话:“就这样吧!”眼光直瞪天明。
天明见没缠头了,只得告辞。
回到住处,回忆着今天的事,很是绝望。牛主任始终没露一点笑脸,虽然长得俊俏,却真有一副“牛”样子。院长操一口外地腔,几乎是把他赶出来的,尤其是那腔调,像哪里人?是四川人?跟岳家屯村口开饭馆的四川人说话一样,个子不高,眼睛光瞪人。
傍晚七点半,猴娃才回来。猴娃在老城打了一天麻将,赢了三百多块,走路都是轻的,兴奋劲没退。天明已熬好小米汤,买了四个蒸馍,炒了一碗包菜。见猴娃回来,招呼过,舀饭,猴娃说他在街上吃了,并高兴地向天明述说战绩,嘴角的两绺胡子翘得老高。
晚上十点多,二人在床上躺着,天明向猴娃说了今天去邙山医院的经过,问猴娃:“天光哥,你说下边咋办呢?”猴娃浮飘地说:“没希望,再去也是白费事!”猴娃冷冷的。见猴娃如此说,天明一心丧气,压住气没再说。
“啥事都要靠自己!”他手捻着酒窝处那个瘊子,厚眼皮紧绷着,心落定在这一句话上。
第二天,太阳刚从远处的楼顶照在邙岭上的时候,他已站在了邙岭那个医院对面的僻静处。
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请看下章《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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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4-11-21 18:30:19
7 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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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是在顶梢。
天明在医院对面的僻静处躲着,他今天要看院长从哪座家属楼出来上班。他要盯住他,他要到院长家里“攻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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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超从老家回到陕东市,已是傍晚了,吃了点饭,便给周院长打电话。周院长说:“你到西苑路,我在这里。”
这个地方大超知道,大超也去过两次,家里装饰很典雅,院长说是表妹家。
大约半个小时,大超和周院长见面。“表妹”羞答答地招待他俩。大超早已心领神会“表妹”的含义,对“表妹”格外客气。“表妹”是一个二十五六来岁的女人,风韵十足。院长向表妹介绍大超说是自己人,不要顾虑。大超向“表妹”点头微笑示意,“表妹”腮带桃红,气氛和谐起来,“表妹”时不时地向院长飞媚眼。
大超见状,不便久坐,便站起身向院长和“表妹”告辞,问院长:“是否带点礼品到给母亲看病的两位医生家转一圈?”院长说:“不用,我让他们去,也是给他们面子!”大超见如此说,也不坚持,乃辞别。刚迈出门,院长说:“小丁,计划出来了,明天你到院里取。”大超答应。
这时候的大超,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再也不是一任春风拨弄的小草了。他已经三十六岁,手里已有了相当数量的钱,金钱就是力量,是人的胆。他的腰杆是硬朗的,脚步是有力的,手里提着的“大哥大”在无声地表明着身份:显然他已是人模人样了,虽然脸上还没有褪去在家干农活时烙下的酱色,却再也不是在老家时那个他了。
深秋的凉风吹过来,他激凌了一下,站直了健壮的一米八身躯,两道剑眉微蹙,眼光投向了陕东市——这条笔直的大街上。路灯一溜挂往远方,灯光昏黄;路边,法国梧桐巨大的荫影落在地上;地上,稀落地散布着早谢的黄叶。
大超自东往西走,想顺便溜溜,车撂在了周院长“表妹”的楼下,明天顺路走过来再开车去医院。大超新买的商品房,离周院长的“表妹”家不足一公里路程。
大超看了一下表:十点二十五,不算晚,恰好肚子里的酒劲未尽,索性往前走。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隐隐约约的亮光里。那是陕东市的重工业区。一条曲折的清水河,从它的北边绕过,又折向南。河里是似流非流的臭水。才几年的功夫,已有了这样的变化。当年令人羡慕的工人,有的已经下岗,成了街边巷口的小贩,有的面临失业:那种端铁饭碗的优越感没有了。而他,这个一身土气的农民,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令人触目的人物,住进了一百四十多平方的高档住宅里。凭着他的经济实力,即使天天睡大觉,也不会再为生计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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