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休的厅堂里，已是一片狼籍，打破的热水瓶里的水流了一地，地上除了热水瓶的碎片还有茶碗的碎片，碰翻的凳子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只公鸡终于飞不动了，躺在地上悲鸣。公鸡终于在一个墙角落被天休抓到了手里。天休也被折腾得够呛，他一屁股也是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抓住那只公鸡，他的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天体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愿起来，他恼恨那只公鸡搞得到处七零八落，他想也没想，挥手中的刀，一下就把鸡头削掉了。

　　鸡血哗地一下射了出来，射得天休满头满脸。
　　天休脸上一凉，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他脸上往下滴落的鸡血，有些滴进了天休还是张开的口中。天休觉得嘴里咸滋滋的一股腥味，咽进肚子里有一阵说不出的舒服。他看着手里没了脑袋的公鸡，脖子上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天休觉得有一股大力举着手中的公鸡，把那冒血的鸡脖子塞进嘴里。天休就拼命地吸吮着。
　　过一会儿，天休感觉到了身上慢慢地荡漾起了一片莫名的快感。这种快感象潮水似的，一阵一阵地在他的血液中泛涌，就要把他全部地淹没。
　　天休扔掉了手中没有了头颅的公鸡和仍在一滴一滴地滴答着鸡血的菜刀，他平躺在地上，两眼圆睁。
　　天休看着黑黑的屋顶，哈哈大笑起来。
　　日期：2009-07-29　12:23:51

　　二十九
　　关于日本人的传说越来越多，终于瘟疫似的在上清漫延开来。在外公带着一家人躲进山里后不久，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上清便突然充满了流言，平静如水的上清一下被恐慌笼罩了。
　　先是说日本人已经进入了南昌。接着又说日本人以南昌为中心，开始四处出击。而南昌，离上清不过是几天的路程。也就是说，那些让上清人气愤的日本人离上清已经不远了，那些茶余饭后的谈料，说不定那一天就成了千年古镇上清的现实。随即，日本人占领了县城的消息传来，上清人开始恐慌了。
　　县城离上清只有一天的路程，日本人是说到就会到了。
　　那时整个南乡人都被日本人的暴行所惊恐，各种各样的传说纷纭而至。有的说日本人所到之处男的一律杀光，青年女子一律充军为妓。有的说日本人最喜欢拿小孩的心下酒。还有的说日本人见东西就抢，连人家家里养的鸡呵狗呵都不放过。就在议论间，离县城不远的罗家村逃出来一些人，说是日本人进了罗家村，他们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脱裤子。但罗家村的这些人随即又被同村来的人追了回去，说是来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一些南昌鬼子。原来罗家村留下的人被逼急了，便拿起梭标火铳开始拚命。他们打跑了那些进村的人，有几个跑得慢的被抓住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日本人，而是南昌人。这些南昌人想趁日本人来的机会，到乡下来好好捞上一笔，所以便冒充日本人四处抢掠。

　　那些罗家村人走后不久，夏家村的人就来了。
　　夏家村的人说日本鬼子真的来了，说日本人只有十来个人，带着上百个南昌鬼子，日本人的枪厉害得不得了，一枪能放倒一大片人。
　　上清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天空又变得乱烘烘的了。有人做好了进山里躲鬼子的准备，也有人不以为然。
　　在离上清二十里外，住着国民党的一个团，是清剿山里的土匪的，有一千多号人。江家井有许多人不相信这一千多号人会打不过百把个南昌鬼子和十几个日本人。而准备进山者认为日本人的枪太厉害，能打过一个团也说不定。
　　在传说日本人占领了南昌的时候，外公就带着全家人躲到山里去了。
　　外公在上海时见过日本人，也知道一些关于日本人的事情。外公说日本人长得很丑，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外公说世界上的丑人有二种，一种是老天爷在造人的时候，偷工减料、粗制滥造出来的。还有一种是老天爷的恶作剧，精心雕琢出来的丑八怪。日本人就属于后者。

　　外公说日本人其实和中国人是很有渊缘的。日本的许多东西都是从中国学过去的，但学会了之后，他们就拿来对付中国了。日本人是个典型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民族。所以，以前人们都叫日本人做倭寇。明朝的时候，倭寇经常在我国东南沿海一带骚扰。他们到处抢掠财物，杀害百姓，闹得沿海不得安宁。倭寇所到之处，凶狠异常，惨绝人寰。沿海的官吏和兵士不敢抵抗，见了倭寇就逃。倭寇是天性凶残，以嗜血为乐。当时有一股倭寇从浙江沿海登陆，一连攻了几十个城池，一直打到江苏境内的南京附近。后来这股倭寇在南京附近被歼，才知道倭寇胁裹了众多的中国人，以中国人为攻城掠地的前锋，真正的倭寇才不过七八十人而已。

　　外公认为，在冷兵器时代，以百人不到的倭寇就可以在中国数省境内横冲直撞，何况现在的百万大军。以中国当时的状况，就算不会亡国，起码也要十几二十年才有指望把日本人赶跑。
　　所以，外公不做任何指望，他带着一大家人，躲进了山里。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这时，曾祥在上清挺身而出了。
　　曾祥没读过什么书，他只知道上清祖祖辈辈就没有外人入侵过。他说当年的长毛不是也很厉害？还不是被上清的人赶走了。日本人的枪厉害，没有什么能抵挡。可日本人也是两个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他们也要吃饭睡觉。可以在晚上等他们睡着了以后，去把他们的枪偷了。没有枪的十几个日本人，我们这么多人，一个人丢一块石头也就可以把他们全都埋了。

　　那天夜里，曾祥果真招集了十来个人骑马去了几十里外的夏家村。
　　据说日本人已经把夏家村当作了一个临时据点。
　　当天晚上，上清的人被一阵阵爆炸声惊醒了，到外面一看，只见远远地一片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
　　第二天曾祥领着十来个人回来了，他们果真将日本人的枪偷来了，一共有十几支三八大盖，几挺机枪和几门迫击炮，还有一些手榴弹。这些东西加上弹药，堆在乡公署里一大堆。
　　曾祥他们说日本人晚上睡得象猪一样，只在外面设了一个岗哨。他们一棍子把哨兵敲昏，然后把哨兵捆成一个粽子。曾祥他们摸进去后，看见日本人的枪全都架在一起，所以他们一伸手就全搬回来了。只是他们都从来没有杀过人，所以一个日本人也没有杀。

　　上清的人后来才知道，头一天晚上的爆炸声和曾祥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二十里外的国军那个剿匪的团，知道日本人已经来了，决定连夜撤退。为了来不及带走的军火不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们一把火点燃了军火库。那一夜的爆炸声和满天的火光，都是军火库发出的。
　　后来上清的人便听说日本人当晚就撤退了，也不知是因为没了枪，还是被满天火光和爆炸声吓走的，反正日本人离开后就没再来了。
　　上清人这时也许开始认识到，靠军队保护是靠不住的。于是他们决定成立一个保安团，依仗着从日本人那里偷来的枪和国军撤退时沿途丢弃的一些武器，决定自已保护自己。
　　日本人走后不久，外公也回到了上清。
　　我曾经查阅过地方志，上面对日本人也只是作了劫掠性的叙述，也没有任何占领性的记录。也就是说，当年日本鬼子一路进攻，并没有在当地驻留或建立伪政权。个中缘故，也许是个历史的迷了。
　　日期：2009-07-30　12:39:48

　　三十
　　我终于意识到，我和上清人越来越接近了，这大概是始料不及的。我的本意是让我越过一个极限，成为一个新的标杆。但我未能摆脱上清的影子，在经过漫长的岁月中，在生存中一步步挪动，我从最初具有的主宰意志，逐渐增添报复欲望甚至喜怒衰乐的情绪表达。我开始偿试着做一些类似上清人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