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系氏族(女人的战斗)》
第22节

作者: 文坊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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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无数次地巡视着上清,以那种贯穿时间的目光。偶而从一个人的经历象看一本书似的一页一页翻看,也不无趣味。特别是把这个人放到另一个人的参照系位置上,更能显示出作为人的种种形态,
  长久以来,我一直渴望保持着一种空明的心境。否则,所有的事堆积在我的心里,我的心岂不成了一只拉圾箱。对所有的事情,我希望我是明察秋毫的。但就是我所清楚的事情,我依然会听取人们的猜测,重复,或者离开事情本身去演绎。这倒不是我充满好奇心的缘故,而是我不能不听,因为有一个东西横桓,这个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就象空气一样。我无法把自己从空气中分离出来。这个东西在上清的每一间屋子里盘旋着,渗透着每一个上清人。

  从一些细小的东西,我发现什么都不是万能的。有些时候,在某种特定的氛围里,我对意志的控制就显得无能为力。这类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得越来越多。
  我曾经记得上清修过一条新街,这件事情我还隐隐记得,当时,我只是微微地打了个盹,但我还是清清楚楚地记住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在漫不经意中,上清新修的一条街,如同是一夜之间从天而降,当我怀着新奇的心理,在每一栋新房子东张西望,嗅着刚涂刷的油漆和石灰,涂料刺鼻的气息,我不免有了些失望。这些崭新的包装里面,还是吊脚楼里的人。就象我的思想从水面上升到天空,或者从那一个角落跑进风里。我的思想依然是我的思想。但上清人和我不同,他们有许多连我都无法理解的东西。比如一个人,从前衣不遮体,有一天他忽然发财了,买了许多的新衣裳。新衣一上身,就以为和从前大不相同,言谈举止中亦流露出诸多的高态。其实这新衣和破衣里裹着的是同一个人,这个人骨子里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外面的破衣和新衣罢了。可人喜欢对新衣津津乐道。在我看来,上清的新街就是上清人的新衣。

  一连几天,上清人搬进新房子炸响的鞭炮,硝烟云集,曛得我头皮直发麻。那吆三喝四的闹酒声,欢天喜地的说笑,让我头昏脑胀。在那些日子里,我只是期待,不断地期待。我期待冬天早些到来,我期待可以象一只青蛙似的冬眠。
  但一切都不可避免。
  当我心情无比烦躁时,我看到一个人在烟雾中时隐时现。
  这个在烟雾中时隐时现的就是不晓。
  我是在一种好奇和浮躁的复杂心态中见到不晓的。
  那天一踏上凤家时,我就看到不晓正站在门口眺望,象是在等什么人。我看这不晓,果然是不晓,红唇白齿,长发飘飘,双目炯炯有神。俨然是来自一个与人间烟火无关的世界。
  我一踏上凤家,一不小心,便一脚踏空,我的脚一歪。幸好脚没受伤,只是一只皮鞋歪掉了鞋跟。当我一瘸一拐地走上凤家。我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丛翠竹之间,不晓正倚门眺望。
  我问不晓是不是在等人。

  不晓说:“我在等你。”
  我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在上清,心里有事的人都会来找我。”不晓看着我,“所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我更奇怪了。“我还没说,你怎么会知道?”
  “一切都是缘。”不晓笑了,“如果非要等你说了我才知道,我还能告诉你什么呢?那我就是真的不晓了。这上清又还会有谁来找我呢?”

  不晓说着,转身进入屋里。
  我一瘸一拐地跟了进去。
  我在这间在上清人眼里充满神秘的屋子里环顾着。不晓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屋子中央二把太师椅之外,什么装饰和摆设也没有。此刻,不晓正端坐在其中的一把太师椅上。
  不晓用手指了指那把空着的太师椅,示意我坐下。
  当我在太师椅上坐下后,不晓微微一笑。“这把椅子我在这个地方摆了好多年了,但从来都没人敢坐上去。可见你是与我确实有缘。”
  我知道在上清人眼里,不晓几乎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去找不晓的人,都期待不晓给指一条明路,能见到不晓就很满足了。和不晓对面而坐,那是上清人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后来我想,如果那天我不是掉了鞋跟,鞋子磨得脚很难受,我是否会坐到那把太师椅上?
  当我坐上太师椅,不晓微一沉吟,示意我脱下皮鞋。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一边脱鞋子一边说:“这破鞋子,刚才在路上不小心,把鞋跟都掉了。”

  不晓穿上我的皮鞋,在屋子里走动了几步,却丝毫不见扶摇之态。
  我大为不解。目光中便满是疑态。
  不晓哈哈大笑:“这真是各有其所。”
  我问不晓:“为什么我穿这鞋子会跛,而你穿却不跛?”
  不晓说:“这是因为你本来不跛,而我本来就跛。”
  我猛然想到,自己这样万千忧患,莫非是因为穿上了别人的跛鞋?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

  不晓坐回太师椅上,他目光如炬地看了看我,然后微微点头。
  不晓在太师椅上闭目良久,猛然睁眼。
  我忽然感到心里一震。
  “我现在这样好不好?”不晓问我。
  我凝神一看,只见不晓神态傲然,彩韵飞扬,颇具仙风道骨之相。我旋即脱口回答:“好。”
  不晓一言不发。他伸手在头发上一抓,飘飘长发落入手中,露出一个油光铮亮的秃头。原来不晓戴了个发套。不晓接着又从嘴里取出了假牙,从眼眶中抠出一只假眼珠。
  我再看不晓,只见他秃头,独眼,瘪嘴,面目颇为丑陋。
  “我现在这样如何?”不晓又问我。

  “不好。”
  我再次脱口而答。
  不晓又戴上假发,装上假牙,装上假眼珠。
  我眼中的不晓,又是长发飘飘,红唇白齿,双目炯炯有神,神态傲然,丰彩依旧。
  “我现在又如何?”
  “好。”
  我心头一亮,一个好字不假思索就吐了出来。
  “那个我是真的?”不晓双眼紧逼着我。
  我觉得不晓的眼光中,有一种摄人心魂的东西,我想了一下,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说:“都是真的。”

  “孺子可教。”不晓抚掌大笑,“假是假,真是真,假非假,真非真。真亦假,假亦真,不是以真混假,不是以假乱真。”
  我一听不晓这话,。只觉得心中一片光辉闪烁,这光辉瞬间便化成了一声呼啸,滚滚而去。
  日期:2009-07-31 13:15:14
  第七章
  雪夜里的琐碎

  三十一
  那年初春,上清下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覆盖了上清。我在很久以后听说过这场著名的大雪。我说这是一场著名的大雪,其实并不是因为大雪本身,而是因为在这个大雪的夜晚,发生了许是的琐碎。因为这些琐碎,这场大雪才让上清人记忆深刻。我曾经幻想过这个雪夜,曾经幻想在夜幕中与雪花共舞。我幻想在雪花的缝隙中袅绕,时而一口气吹开身边的雪花,时而用手托着雪花轻颖的步伐。在我的幻想中,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地拥了下来,挤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于是我在风卷雪花中缓缓地蛰伏起来,静静地、悄悄地注视着大雪覆盖之下的上清。

  在这个大雪之夜,曾祥聚集了几个人在老二家开了一桌麻将。
  “一饼。”坐在曾祥上首的老二不懊恼地扔不一张牌。
  曾祥伸手摸了一张牌,他用指尖在朝下的牌面上一掠,然后将那张牌扣在桌上,推倒手中的牌:“自摸嵌张八万。”
  老二翻开那张八万,不无讨好地说:“曾祥,你可是运气来了。”
  “运气来了门板地档不住。”坐在曾祥对家的一个矮胖子甩给曾祥一支烟:“你今儿个该着发财。”
  曾祥将桌上的钱拢了过来,看了看对家倒下的牌面,笑了笑。曾祥看到矮胖子的牌面正是单吊一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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