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下。”
　　“那就是了。墨雨师墨先生让小道来回，说高大人请回，明日午后请高大人过府一叙。”

　　高登举一怔，有些不明白，刚要问，那道士笑道：“适才墨先生与老师祖对弈，弈到中盘，墨先生要和老师祖打赌，赌的是老师祖的那东赢洲带回的铁木棋坪，说午后必有一人到，乃刑部衙巡检司高登举。老师祖笑谓，山林密厚大雪纷飞观中不会有俗客，再者刑部衙巡检高登举是听过的，忠勇刚正，未之有所交往，如何来啊，不信。未想，竟被墨先生言中。”
　　“既是如此，那好，转告墨先生，明日府上造访。”一拱手，牵马下得山去。
　　三
　　九月二十二的一大清早，吃毕早饭，高登举就打发长随到部核准了假、带着几个贴身的仆人备了礼物，顺道请余在渊过来，一同坐了马车来到检事府。
　　检事府后院“隙华楼”——
　　在这高楼之上高登举余在渊一百个不自在。此时已经是雪过之后的晴朗，但外面还是滴水成冰，而眼前这个只耳闻未眸其面、京城众口之中称呼“鬼狐先生”的墨检事却把四面的窗户全都打开，阳光是进来了但是冷风也肆无忌惮开来。虽然手中捧着热茶、座间烧着暖炉，整个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自己的衣服了缩了又缩。
　　三人就这样枯坐了一阵，墨雨师倚在窗前，在耀眼的阳光中揉揉眼睛，先开腔，“二位——此来一定有什么事，怎么一语不发呢。”
　　高登举：“呃，这个，高某与先生引见一下，在下换帖的兄弟余在渊，其父曾为崇文馆编修，而他现在善司衙门供职。”
　　“喔？！崇文馆编修——我曾记得三十年中只有一位姓余的，令尊莫不是曾任扬州刺史的余少康老大人？”“
　　“正是。”余在渊谦逊的一点头。
　　“老大人好学问啊，在下少年时曾从家师登门领教过。今日来是——”
　　余在渊叹一口气，低头不再言语。余家世代尊儒，其父余少康后来则是东宫崇文馆首席编修，从不信怪力乱神杂说。出了名的道学老古板。余在渊不像其父一般身言刚烈，虽然性情随和、沉默寡言，但是从内心对鬼狐之说还是抵制的。
　　“说说是什么事吧。”墨雨师将手伸出窗外，随手掰一只冰凌在掌中把玩着说。

　　高登举知道余在渊有些不愿说，便喝了口茶，缓缓道：“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老余来找我，说出了件怪事，我当时很是吃惊——你我同朝，他家老父少康公你是知道的，钟天师（大圣天师钟九道，雨师之师）——先帝以及当今圣上跟前何等的礼敬的人，我听说当年路过扬州少康公敢公然拒开中门迎接、当面斥责怪力乱神。我这兄弟朝臣中第一个不信鬼神的人，这个我是知道的。每每同僚之间谈论神鬼之事他总是闭而不谈。当时衙门口不方便，我就让他到我府上，第二天后到我府上，也谈说不出个子丑因卯，所以由我搭个纤保到雨师兄这了。”说罢笑了笑，看着雨师面无表情盯着外面的阳光出神，又看看身旁的余在渊——静，出奇的安静，高登举微笑着干咳两声，端起茶碗略一沾唇，茶水冰凉难以下咽，便放下茶碗不置可否的坐着。

　　余在渊知道高登举说到这已经勉力为难很多了，看这情形，心中颤抖一下，不求人也罢！打定了主意在椅子上微微挪挪身子，便接口道，“墨先生，如果不便的话那在下就告辞了？！墨先生——”便要起身。
　　雨师一怔“啊？！对不住，雨师慢客了。刚才想到往事——没想到思绪就信马由缰开来。哎——还是那时最好啊——”雨师忽然露出孩童般灿烂一笑，眉毛一挑随即又收住，犹如镜水中微微荡漾起一丝涟漪顷刻间又回复平静。抛开手中的冰凌，搓着手缓缓的说“请安坐。那余先生就为雨师说说怪事的来龙去脉吧。诚儿看茶——”
　　日期：2014-11-01 11:53:00

　　四
　　“事情是这样的——”余在渊略一沉吟，接着说：
　　“我家先祖本是涿州人氏。家父弱冠结姻，外祖便是涿州平安人，算是同乡，自家父为宦以来，家母始终追随家父。家父过逝后，我于京畿扶灵柩归乡。涿州城西有我家祖宅，乃曾祖营建，至今约有百十多年了，里外穿堂、东西庭台甚是幽深静远，许多年未曾居住。因家母年迈，也有落叶归根的心愿，所以由拙荆侍奉家母同行回乡居住。安放好家父灵柩之后，我便让家母城中别馆居住，派人请泥水、木作等修缮清扫一番。谁知，怪事就从此开始了——”

　　“那天傍晚，负责工程的一个叫陈七的过来跟我说是，前几天晚上他守夜，子夜的时候他总看见一个破衣女子。院中很黑，没有看清模样，那女子没有提灯笼，在我家中从院中经过，当他赶上前去就不见了，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那日，他又想起这事，便在那女子经过的地方仔细巡看，发现地上有些模糊的星星血迹，便随血迹一路寻到后院便不见了。他就很纳闷，问了木作、泥水匠，他们也觉得蹊跷，便打算第二夜一伙在这里守着，弄个明白。第二夜子夜刚过，一伙人就听见某处门枢响动，紧接着后院草丛中隐隐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伙人人便冲了过去——什么也没有。”

　　“为了这个宅子弄涿州风雨满城、人心惶惶，都说有鬼魅不宜住，我倒是无妨，万一家母——让我如何担当啊。也有人让我将宅子贱价卖掉，我倒是动了心思的，可家母不肯，非要住进去，我是实在没法，先让老母在亲戚家暂且住下，我回京来再想办法。”
　　墨雨师听完懒懒伸了个腰，下意识的拈着手，仰面问道：“涿州可出好酒？”
　　余在渊被问的有些诧异，随即转脸，声音中已带有几分喜悦：“涿州出好酒。涿州曲酒最出名者——登阳春，城西登阳桥樊家老店百十年来金字招牌。”
　　五
　　涿州城西宴宾墅.

　　一早,余在渊就赶到宴宾墅,问过驿丞,才知道雨师早已到了涿州,在馆驿中整整醉了三天,
　　推开厢房的门,雨师衣衫不整的躺在牙床上睡眼惺松的望着余在渊,长叹一声”果真好酒”,
　　余在渊也不恼,上前扶起雨师,”先生已经醉了三天,登阳春虽好,等事情办完余某陪先生大醉一场如何?!”
　　“好,老宅之事如何了?”
　　“如何?前日又闹了一宿,工匠都自辞了!”
　　雨师起身整整衣冠,”哦?!前日?”
　　“是,前日一个长宿我家后院的一个老乞翁被吓死了,临死前大呼,妖怪,妖怪.先生~~~”

　　雨师推开窗子,拿过管役递过的毛巾,草草的擦了把脸,”余先生先回吧”
　　余在渊面色无奈的拱了拱手,”有劳先生费心,在下告辞了”
　　余在渊走后, 雨师轻声吩咐了一句管役,”按照我说的办些来，放在我门口。”
　　管役”诺”
　　了一声便去了。
　　“天有些阴了.”雨师自言自语伸了个懒腰,呵出一团白色的带有浓浓酒意的寒气来，搓搓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签——右指虚划，“云青欲雨，水淡生烟，众生众象，天地恒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