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1-01 11:53:00
六
在阴郁色的涿州城里,雾开始渐渐的漫了起来,像烟又似雨,浮浮降降、沉沉升升——
余家老宅的大门虚掩着,门正对着街道,这是一条久历沧桑岁月的老街,余家老宅就坐落在街北。此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人们都知道这是一座——鬼宅。
“梆、梆、咚咚!”——冷不丁从远处传来一阵摇鼓声。循声望去,雾帐里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由小渐大,而摇鼓声也由远及近。
“胭脂水粉,针头线脑,泥人吹响,——各色荷包嘞~~~”——一个瘸脚的货郎的有气无力叫卖声。
“娘的,这鬼天气——早知道,鬼他娘的才来涿州”货郎牙齿抖抖的吐了口唾沫。
实值隆冬,那瘸脚的货郎穿着单薄,落着补丁的短衫显得硕大无朋,一根布绳束着腰。大约下雾的原故,货郎越发的觉得冷了,一边将两只冻得发紫肿胀的双手从袖筒中拔出来呵着仅有的一点暖气,一边抖抖的将脖子往衣服里紧紧的缩了缩,又赶紧把两只手插回袖筒,空留着一只肩膀担着两头吊着的货箱的檀木扁担吃力的往前行着。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货郎像是在寻找落脚的地方,又似想再做最后一单买卖,不知觉得往前走到余家老宅跟前。货郎寻着一个可以避风的墙角放下货担,挤着墙角蹲了下来,颤颤巍巍喊了一嗓子,希望这宅院中的太太小姐或是仆母丫鬟什么的能听见,看看货,说不准这明天的嚼裹就有了。“香粉——江南的香粉、胭脂、铜镜——还有——还有各式色锦缠头,天晚贱卖来——来看看嘞!”
货郎叫唤吆喝了半天,别说一个人,半根人毛也没有——天渐渐黑了下来。
货郎这时也死心了,把货柜里的一条不大的薄被滴流出来披在身上,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个烧饼,货郎干咽了口唾沫,开始小口的吃了起来。
“娘的,出门半个月了,想到涿州寻点财气,财气没有晦气不少。唉,明日就回去吧,老娘啊,这娶媳妇又不知猴年马月了,庄邻们又得笑话我瘸子了”货郎边吃边小声自语道。抬头看看天,雾蒙蒙的,再看看周围黑咕隆咚继续吃饼,不对!周围一丝灯光也没有,诺大的宅院没有半点光亮;而且声音也没有,寂静的紧——,就是家规及严的府第也应该有点喧哗之声或是什么其它的声响的——瘸货郎咽了一口唾沫,伸着脖子往里面看,里面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飘动雾在门缝间进进出出——
“咳咳,”瘸货郎干咳两声,周围除了寂静剩下的——还是寂静!
“娘、娘、娘的,晦气。”说着从货箱的格子里摸出一盏黑黢黢油灯,挑出灯芯,从怀里找到火石和火刀。“扑!”一点萤火在黑白交织的空间缓慢亮起,直到灯火亮起瘸货郎的心才算松了半口气,起身将油灯挂在扁担前的钩子上,蹲下腰挑起货担——“要走吗?”
“啊是——”瘸货郎应了一声,刚要迈步又停住了,谁?!
循声回望——自己背后不远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来一个女人。天太黑看不清面目,只觉得她头发有些蓬卷,站在墙边不动。
“这——位,有什——么、什么事吗。”
“还做生意吗?”声音很小,像气息一样弱,但在此时,只觉得声音像炸雷一样。
“做!”这个字好像从货郎的那抖抖牙缝里迸出似的。
日期:2014-11-01 11:54:00
七
货柜打开,令郎满目——
那女子此刻在货担旁的站着,货郎则硬挤出笑容伺候着,一个个的格子打开——“您瞧,江南的青罗小扇、上面名人的题写字画,洛阳贺兰绣房的刺绣荷包,临江阁的酒红胭脂、桂花水粉,锦官城的绸缎汗巾,西域的玉石吊坠,长安金匠万大鼻子的青玉嵌金发簪、鎏金镯子还有——还有您看毒蛇样式的缠臂金(女子套在胳膊上臂镯)——”
那女子一动不动。
货郎隐约觉到了什么——“您都没看好?——您上眼——”说罢,从货柜最低端的格子中,摸出一个雕花的银盒子。
“您看——”——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团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红头绳。
货郎扁担头上的油灯呼的灭了。
八
清晨——
馆驿,回廊。
“余大人,您真早。”
“先生在吗?”
“不在。”
“是吗?!”
“是,昨夜我来巡看多次,没见到回来。”
“哦,这样。回头先生回来,有劳你到我住处通报一声。”
“大人哪里话,小人本分事情。”
余在渊看了一眼,墨雨师下榻处紧闭的格窗,转身刚要走——
“余大人,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余在渊挥手示意馆役下去,整整衣冠推门而入。
雨师斜躺在胡床上,手中一卷书,床旁的几上两三个坛子,两个酒盏,一为白玉,二为黄玉。
醉眼迷离中看着余在渊,“余大人昨夜睡得可不好啊,脸色苍白了些,几上有酒,自己倒。”
“先生——”余在渊欲言,但又止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呼出,端起酒盏,礼貌的举过眼睑,一饮而尽。
雨师看见他喝完,撇开手中的书卷,哈气连连——
“余大人,回家收拾一下一应家什吧。明日清早好日子,风和日丽、大吉大利,奉母携眷,可以乔迁老宅了。”
“嗯?——是吗?”余在渊好像一时间承受不了这消息的喜悦,喘息、颤抖,咽了口唾沫,稳住心神,“那,那我就——”
“先禀告老夫人,再告诉嫂夫人,而后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嗯,你还需作一件事情——”
“先生请讲。”
“你与你族中子侄十余人今日黄昏在城西老宅等我。”
“好,我这就回去。对了,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没——那个,烦劳涿州曲酒再买些来。”
日期:2014-11-01 11:56:00
九
天色将晚,暮气深沉——
余家老宅前聚集了十几个精壮的年轻人,街角、巷子、还有附近都有不少邻居和路人互相小声嘀咕、不时伸头试探着,不知这些个年轻后生为什么聚集到鬼宅前。
余在渊在十几个人前头站着。此时的余在渊显得精神很好,一身猎装、腰里还别着一口短剑。
光线渐渐暗淡下去了,街上还有刚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已没有人了。
“看,来了。”
余在渊上前几步,“先生。”
雨师抬头看天,天有些沉了,似是要下雪,“退后,到旁边巷子里。”转身走进巷子。其他人便跟随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余在渊反复对家中子侄交代过了,遇事全凭雨师定夺,切勿多言。
转身来到老宅门前雨师站住,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笺:“雪落几深漫道,雨滂路沉更遥,烛显帐夜一点,风过有痕难逃。拙——”声落,雨师手中的信笺忽的燃起蓝光来,瞬间燃尽。“好了。随我进去吧。”
门自然开了——落日余晖已经不再,灰蒙蒙的院落呈现在众人面前。院落中散落着工匠修缮时搭起的梯架和一应家什,四处是木料、硼灰——众人怔了怔,然后紧紧的跟在雨师后面,雨师在前旁如无人的走着——不急不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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