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男人全不同》
第18节

作者: 冰竹居士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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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冲着女孩儿直喊“妈”,一声声叫得跟真的一样,她却忍不住内心的伤感,眼泪一行行流下来,老太太就赶紧给她擦眼泪,那眼泪仿佛并不是为祖母而流,而是为她自己,她俨然看见了自己的未来。老祖母忙得像只花蝴蝶,一会儿在客厅,一会儿去厨房,一会儿去了楼上,一会儿却又“噌噌噌”地下了楼。她风风火火地给她孙女做好吃的,却口口声声地喊着“妈”。

  下午,她的角色却又有了转变 ,她又成了“妈妈”,却声声喊着“秀英”。她知道,秀英是老祖母的名字,可自从嫁进她家,她的姓氏前面便冠以她们家的姓氏,加上老祖母的姓氏,后边再缀上一个“氏”字——对于她来说,没了她自己,成了一个模糊而又清晰的角色,和大多数中国女人一样,被归类为男人们的女人们,她已经快一百岁,她的人生跨越了几个朝代,她有好几次挣扎在生死线上,而现在,她是灯干油尽了。

  过了几天,女孩儿都担心死了,因为老祖母时而明白,时而糊涂,明白起来,她什么都知道,无论前朝,无论将来,而糊涂起来,她亦什么都知道,也说得头头是道,亦真亦假。她走在时光的隧道中,临终之前,她变成了一个侠女。
  半真半假地连说带唱,还不时去摁两下客厅里的钢琴,好像她也会,只是从来不屑于弹。她胡里糊涂地听着,她彻底绝望,对于生命。她看见身边的这个老女人就是她自己。她原以为她经历的一切,她只知道那些荣誉的部分,而见不得人为了名誉而掩饰的那些,她都不知道,而现在,她从她那张很多年来一直近似木衲的脸上,读懂了只有女人之间才能看明白的所有。

  她说有本事你就走了别回来,没两天呢,就往家跑,算什么能耐。
  她说你就是离了婚也没欠别人什么,不用刻意做出一副欠债人的样子,究其一点儿也不真诚。谁该着什么,那都是自己的事儿,该离就离,该离不离那才是事儿,不怕有错,改过即好。
  她太智慧了。
  谁敢说这是疯话。
  ——是的。她离婚了。这是她带到异地的秘密,这秘密一直像兽一样折磨着她,因为在新同学面前,她扮演回了未婚的角色,用极其虚假的手段维护着根本不是名誉的所谓名誉。婚期不到一个月,结婚之时尚不满二十岁,利用了她父亲的特权,篡改了她的档案。

  那个年代的这个她自己选择的大变革,让她感觉极其难堪,她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原想着只要有爱,便能奔向新一站的幸福。谁曾想以脚踏进泥潭里,她拔不出自己了。
  老祖母说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奶奶我要死了吗,没什么,我早就死了,可怜我没见上毛泽东。那年你小姑从伦敦回来,她死活不敢带我走,唯恐我死在路上------我知道你们会把我火葬的,我明白,可惜了了,那台好棺材。
  她给她孙女包饺子,去楼前的菜地里摘芹菜,“叮叮当当”剁饺子馅,她比任何时候都欢实,穿着她大红的寿衣,像个新娘子,一只即将飞走的花蝴蝶。
  28
  家家都有主题音乐。家家不同。自己演奏的,自己看,有人不在意,有人极在意。
  在这个家里,多半是合奏,一是老太太的茂腔(或者说猫腔),她常常在哼哼,一般不让人听到,她唱给她自己听,她在她娘家的时候,这是她生活的大戏,最主要的调剂,最重要的知识来源,以至于过了将近一个世纪,她对那些戏词儿都记忆犹新,尽管那些戏词包括那个剧种都差不多已经迷失在时尚里。
  【待续】

  日期:2012-10-23 07:17:43
  老祖母说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奶奶我要死了吗,没什么的,我早就死了,可怜我没见上毛泽东。那年你小姑从伦敦回来,她死活不敢带我走,唯恐我死在飞机上------我知道你们会把我火葬的,我明白,可惜了了,那台上好棺材,告诉你爸爸,把骨灰盒放进棺材,我要带走它,留在家里,多占地方啊。
  她给她孙女包很多饺子,怕她死后饿着了她的孙女,去楼前的菜地里摘芹菜,“叮叮当当”剁饺子馅,煮熟后,像是儿时一般,她知道她的孙女不爱吃饺子翅儿,一个个咬掉,饺子上留着老祖母没有了牙的牙龈印记。
  她比任何时候都欢实,穿着她大红的寿衣,像个新娘子,一只即将飞走的花蝴蝶。
  28
  家家都有主题音乐。家家不同。自己演奏的,自己看,有人不在意,有人极在意。

  在这个家里,多半是合奏,一是老太太的茂腔(或者说猫腔),她常常在哼哼,一般不让人听到,她唱给她自己听,她在她娘家的时候,这是她生活的大戏,最主要的调剂,最重要的知识来源,以至于过了将近一个世纪,她对那些戏词儿都记忆犹新,尽管那些戏词包括那个剧种都差不多已经迷失在时尚里。
  二是她母亲的钢琴,她的琴不是用来弹的,而是用来砸的,砸出来的那些带有力度的声嘶力竭的声音,是家里最好的音乐。从小,她就天天盼着她砸钢琴,声音越大越好,只有这样,她才不骂人,只要哪天听到柔软的抒情乐曲,她就赶紧跑开,这是她要发火的征兆,当然,一般的导火索并不是她,但最终都会把她裹胁,所有让母亲不如意的因素最终都会指向她。她多会迅速躲开,找个像老鼠般大的洞,仅供容身即可,一直到,她找到最有效最狠毒最不露痕迹的报复办法。

  童年做下的病变,导致了她日后的爱好偏颇,无论多么精彩的钢琴演奏,包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小现场演奏,都让她感觉生硬无比昏昏欲睡,倒是那些在她母亲眼里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乐器,她都爱得不行,从二胡到古琴,从吉他到琵琶,从《二泉映月》到《梅花三弄》,从《爱的罗曼斯》到《高山流水》。别人家生女儿都乖巧安静,这家的母亲生生给自己生了一个敌人。以至于后来,加上老祖母和母亲的婆媳正常关系,使得女孩儿成为老祖母对付她母亲最好用的枪支。不过一梭梭子弹打出去,并没有放倒那个坚强的母亲,人家压根没当回事,反而增加了争斗力。

  老祖母是个记戏词的天才。她在她的鬼故事还有戏词中长大,尽管,儿时她对那些戏词不以为然,当她开始想念那些戏词的时候,她已驾鹤西去,让她无迹可寻,任她使出浑身解数。
  老祖母的鬼故事讲得精彩,因为这,她从小讨厌看一切童话,因为那些童话从没有她祖母的鬼故事来得热闹,在她儿时的心中,似乎隐约知道那些童话都是作家们瞎编的,而她祖母的那些鬼故事却是真的,有名有姓,都发生在她的那个时代,就发生在她家的周围,或者说,更多的,则是她自己这个家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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