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首相的故事——徐阶的隐忍、高拱的傲骨、张居正的勃发》
第33节

作者: 任平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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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3-11-05 13:17:10
  严嵩这才迟缓地感到要大祸临头了,当年夏言凄惨落幕的情景跃入了他的脑海。他冒了一身冷汗,却没了办法,因为自己正处于下风,而徐阶,显然已经蛰伏待机了太久。
  于是他想啊想,寻摸出了一办法——请徐阶来府上吃饭。
  徐阶来了,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这饭局,在局不在饭。徐阶自然得小心应付,没有白吃的饭,只等着看严大人到底玩什么花样。
  分宾主落了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一般人吃喝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忽然,只见得四周热闹起来,很快围上了一群人,然后如同事先彩排好的一样,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男女老少,乌压压的一片。

  氛围渲染得差不多了,正在徐阶不明就里时,严嵩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改以往的傲慢,毕恭毕敬地说道:“我老了,这些家人子弟们,就望您日后多加照料啊。”
  咦?徐阶立时冷静下来。这个镜头好眼熟,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十六年前,夏言要整治严嵩,严嵩和严世蕃上门哭求,于是夏言心软了心,松开了手。
  两年前,严嵩要整治王世贞,王世贞和他弟弟上门哭求,于是严嵩烦了心,下了狠手。
  善良的人死了,无良的人得逞了,就是这样。
  遇上了危险情况,这个政治老手真是能伸能缩,舍得下脸,弯得下腰。等缓过了危险,捯过了气,他一定会反身弄死你。现在问题又回到了徐阶这边,吃人家的嘴短,又碰上这种不答应都不好意思的情况,你猜徐阶怎么说。
  只是诚惶诚恐,起身连连拱手谢道:“不敢,不敢······”

  这叫擦边球,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样子像答应了,还弄得严嵩没法追问下去。
  又说了半天无关痛痒的话,酒席方散。
  可就是得到了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严嵩还自以为阴谋得逞,暂时松了一口气。如果严嵩真了解徐阶这么多年来是因为什么而忍下来的,估计他一定会后悔产生这个念头。
  日期:2013-11-05 15:38:16
  顶级的决斗
  几十年如一日的忍耐、学习、争取,眼下一切的有利条件都倒向了徐阶这一边。可他仍然不敢贸然动手。其中的原因很让人郁闷,这时的徐阶不知该怎么做了。

  你总不能贸贸然弹劾严嵩吧,这一招不好使;你也不能跑嘉靖那儿告严嵩的状吧,你怎么说,嘉靖什么态度,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怎么办呢?
  就在徐阶踱来踱去找不着出路的时候,一个人的飘然而至,为他解决了难题。此人名叫何心隐,平民,王学门人。这个人后面会详细说到,他将是一个话题人物。
  在心学大师王守仁去世后,王门弟子因为一些学术理念上的分歧,分为很多不同的派别。其中,徐阶、聂豹属于平和主流的江右学派,这一派影响较大,有“王学正宗”的称誉。
  而这个何心隐,则属于激进开放的泰州学派,这一派学说简易,反对封建礼教,在民间的影响很大。(唐顺之属于南中王门学派)
  何心隐之所以在这个可以说是进退转换点上来找徐阶,自然不是为了搞学术探讨。如今严嵩专权,大家同属于王门弟子,自然是先要消除门户偏见,达成意向统一。而此人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何心隐对时局把握得相当精准,因而,寥寥几句话就说出了徐阶面临的问题——只有嘉靖才能解决严嵩,而你徐阶根本解决不了,并且,还不知道嘉靖的态度。
  这话真说到徐阶的心缝儿里了,愁得就是这个。严嵩已经陪伴了嘉靖二十多年,那句老话说的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即使占了上风,也奈何不了严嵩。
  话说到这份儿上,徐阶也听出来了,何心隐此次前来,决不是为了跟自己说这一通废话。

  那你有什么办法呢?
  果然,何心隐有备而来。他向徐阶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叫蓝道行,是一个道士。确切地说,是当时有名的道士,但他还有另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王学门人。
  然后,徐阶将何心隐推荐给嘉靖,他此刻正缺一名得力的道士。
  蓝道行要解决的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环节——探明嘉靖的态度,并试图让他下定决心除掉严嵩。
  日期:2013-11-05 21:58:02
  接下来的时间,徐阶和蓝道行唱起了双簧,因此蓝道行每每说起时事总能说中,嘉靖对他深信不疑。
  每当严嵩要递上奏疏的时候,徐阶先通知给蓝道行,然后蓝道行再神秘地告诉嘉靖说:“今日有奸臣奏事。”这时,刚好严嵩的奏疏就呈了上来。一来二去,在嘉靖的心中,严嵩就这样被定义成奸臣了。

  除此之外,蓝道行还擅长一项专门的技术,叫做扶乩。
  所谓扶乩,是道教占卜方式的一种,大体操作办法如下:皇帝将要问的问题写在纸上,交给道士,由他烧掉。然后有一个已经准备好的沙盘,旁边站着太监,手中拿着一根木笔。
  开始烧香点烛,道士念咒,太监就表示有神明附身了,浑身乱颤。这样木笔就在沙盘上留下了字迹或符号,最后由道士破解,便是答案。
  我们看这么一通抡下来,是绝不可能画出什么道道的。刚开始时,扶乩结果就是这样,沙盘上乱糟糟一片,为此嘉靖常大发雷霆。
  奇怪的是到了后来,一切都好了,笔迹竟然清晰可辨,道士也能破解出来了,嘉靖向上天请示的问题也就有了答案。
  猫儿腻在哪里?该操作的关键步骤就在于道士与太监之间的沟通。

  伺候这么一难伺候的主儿,大家都不容易,何苦为他的封建迷信为难自己呢?于是干脆都串通好了,道士先偷看问题,然后告诉太监答案,太监画在沙盘上,道士来破解······嘉靖就这么向上天请示了四十多年问题,真行。
  现在轮到蓝道行来扶乩了。
  一次扶乩活动。
  嘉靖向上天请示问题:“今天下何以不治?”
  蓝道行用乩仙语回答:“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
  问:“谁为贤者,谁不肖?“
  答:“贤如辅臣阶、尚书博,不肖如嵩。”
  问:“嵩诚不肖,上真何以不震而殛之?”
  答:“上真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勿殛也。”
  我们来简单解释一下,那个“博”,是指时任兵部尚书的杨博,他应该算名望最高的中立派,所以得拉上他做个掩护。
  主要说一下后面两句,嘉靖问:如果严嵩真的是奸臣,那上天为什么不处死他?回答是说:上天如果处死严嵩,将增加任用者的罪过,所以上天不动手。
  最关键的就是最后一句,因为里面还隐藏了一层意思:上天不动手,是怕增加你嘉靖的罪过,要想免罪,就必须得你干掉他。

  正是这句话,拨动了嘉靖罢黜严嵩的心弦。
  日期:2013-11-05 23:18:45
  嘉靖四十一年(1562)五月初的一天,天街小雨润如酥。
  这一天,御史邹应龙碰巧外出,在一个太监家里避雨。闲谈之间,他从太监口中探的了这个消息。

  回家后他坐立不安,想想沈炼、杨继盛,这些直臣都没能扳倒严嵩,自己能行么?他不敢贸然上疏弹劾,但据说他在夜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出去打猎,远远望见老大一座高山,便朝它射箭,却一直射不中。又看见山东边有一幢楼,貌似很坚固。楼前面是田野,有米草堆在上面。邹应龙搭弓射箭,这楼竟轰然倒下。最后,山也跟着倒了。
  高山即嵩,米草堆在田上即蕃,东楼是严世蕃的号。是说严嵩难倒,严世蕃一触即塌。这梦十分无厘头,而正史却明白地记了下来。
  一梦惊醒,邹应龙连夜写好弹劾严世蕃的奏疏,进呈给嘉靖。
  在奏疏中,邹应龙重点纠劾严世蕃的不法行径,还揭露了他在守孝期间不守礼法的种种恶行。而在写到严嵩时,只提到他“植党蔽贤,溺爱恶子”,以及一些不当的行为。恳求严惩严世蕃,罢免严嵩。

  奏疏结尾,邹应龙还写上了这样一句话:“如或臣言不实,则愿斩臣之首,亦悬之篙竿以谢世蕃父子,以为天下万世言官欺诳之诫。”
  嘉靖收到了奏疏,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五月十九日,颁布旨意:“勒令严嵩致仕,将严世蕃下到诏狱,提拔邹应龙为通政司参议。”
  就这样,严嵩父子倒台了,仅凭一个小小的御史和一份看似跑题了的弹章,这也太容易了吧,别着急,这一切只是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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