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宋——蒙宋金三国战记》
第58节作者:
英雄旗主 宋理宗对此也不禁有些犹豫,便借口春耕刚刚开始,准备拖延到秋后再实施,不想竟把贾似道惹得勃然大怒,立即便提出辞职,宋理宗晚年的倦政现象十分严重,根本就不想过问政事,见贾似道愤然辞职,急忙再三挽留,并立即转向,表示坚决支持他的提议,下诏先在浙西平江、嘉兴、安吉、常州、镇江、江阴等六郡试行公田法,等成熟之后再向全国推广。贾似道为保证“公田法”能够顺利实施,一次性地捐出了浙西良田一万亩,理宗的弟弟荣王赵与芮也跟着投献。这一来,文武百官哑口无言,只好纷纷跟着放血,“公田法”便在浙西六郡内迅速推行。由于最初回买的田地数目不足,朝廷只好将回买的门槛越降越低,下令凡占田超过二百亩的,不论官民都要卖出逾限部分的三分之一充作公田,后期又进一步降低至一百亩。而朝廷回买的金额,名义上规定是“起租满一石的,朝廷给钱二百贯,起租九斗的,朝廷给钱一百八十贯,以此往下类推”,这已经远远低于市价了,可实际上,即便是最好的田地,朝廷也只给每亩四十贯的赔偿,还往往不给实钱,只以纸币和度牒代替,这就跟明抢差不多了,浙西六郡士绅为此损失惨重,举境骚然,可当时还是专制社会,没有人权而言,想当钉子户都不行,那些地主老财们只好含泪吐血往出卖田,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公田法实行之后,贾似道又推出了“推排法”,又称“经界法”,这项法令的主要内容就是重新测量田地,目的是为防止民间瞒报土地面积,逃避税赋及“公田法”。历史上一般都将“推排法”看成是贾似道的另一罪行,认为自实行该法之后,“江南之地,尺寸皆有税,而民力弊矣!”又有太学生做诗讽刺称:“三分天下二分亡,犹把山川寸寸量。纵使一丘添一亩,也应不似旧封疆。”(8)其实这种指责多少有些过分,因为当时官僚地主们隐匿土地田产而避税的现象十分严重,重新丈量核定田地的做法其实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这样一来,等于又在官僚地主身上挖下一块肉来,自然会令这些人吃痛不已。
公田法和推排法是南宋末年的两项重大经济改革,也历来被看作是贾似道祸国殃民的两项重罪,但实际上,这两项法令的利弊与优劣很难一语而蔽之。自公田法推行之日起,南宋就再也没有缺过军粮,纸币不但没有增印,还得以减造,物价水平也跟着大幅回落,通货膨胀势头出现了明显的减缓,这不能不说是贾似道改革的功劳。
然而,在公田法与推排法的实施过程中,广大官僚地主们的切身利益受到了极大损害,或许有人会认为,官僚地主都是万恶的剥削阶级,本来就是斗争的对象,侵吞他们的利益不是合情合理的吗?其实事情远非如此,因为封建社会里,没有土地的人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只有士绅才被视为国家的根本,他们是维护封建统治的基石,这些人的利益受到如此严重的侵害,又岂能不怨声载道?国家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也随之瓦解,后来元军南下时,江南的官僚地主们大多望风而降降,其人数之多,甚至大出忽必烈的意料之外,其中原因,与南宋朝廷强推公田法和推排法是分不开的。
贾似道在国内大搞经济改革,其用意应该还是出自于公心,并非想借此去排除异己,为了能使公田法顺利实施,贾似道还主动献出了自己在浙西的一万亩良田,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堪称是一次大放血,可见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然而,贾似道在历史上可谓声名狼藉,几乎就没能留下一句好评语,其中原因,除了贾似道在搞经济改革时,把国内官僚地主们得罪的一干二净,使他失去了舆论基础之外,还与他后期的专横跋扈分不开关系。
公元1264年十月二十六日,宋理宗因病去世,享年59岁,在位四十年,其后由皇太子赵禥继承皇位,是为宋度宗。宋理宗原有两个儿子,一子名赵缉、一子名赵绎,但是都过早去世,此后就一直没有生过儿子,因此在他晚年时,便将胞弟荣王赵与芮之子赵禥立为太子。
荣王赵与芮和宋理宗一样,一生妻妾众多,可是生育能力也不强,只有赵禥这么一个儿子,并且质量非常低劣,“手足皆软弱,七岁始能言”(9),先天发育明显不良,但宋理宗哥俩儿费了几十年力气,才鼓动出这么一根独苗,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所以在赵禥很小时,就已被接入宫中居住,先封益国公、再封建安郡王,直至皇子和太子,最终毫无意外地当上了皇帝。
宋度宗体质虚弱、智商也低,自入宫之后,宋理宗特地选出国内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辅导他攻习经史,宋度宗本人也十分努力,常常是手不舍卷地苦读经书,可就是干学不会,宋理宗有时还会亲自上阵,给宋度宗讲解经义,可他仍然不知所云。为此,宋理宗不知白操了多少心。
宋度宗登上皇位时,已经年满二十五岁了,其实已完全具备亲政的条件,可是他对国家大事明显缺乏兴趣,只以好色如命而著称,按当时宫里规矩,嫔妃晚间被皇帝宠幸,第二天早上要去阁门谢恩,由宦官记录嫔妃与皇帝发生关系的具体时间,宋度宗即位之后,晨诣谢恩的人数便大幅增加,最多时一日竟有三十余人前来谢恩,其好色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宋度宗的身体条件原本就不如常人,又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女色当中,哪还有余力去过问国家大事呢?亲政遂成一句空话,朝中的大权全被贾似道一手垄断,并被贾似道肆意玩弄于鼓掌之间。
公元1265年三月,贾似道将宋理宗的灵柩安葬完毕后,便援引惯例上表辞去相位,并不等宋度宗批准与否,直接跑回他在绍兴府的私第。
贾似道这一做法,其实只是想试一下宋度宗对他的依赖程度,绝不会真心想要去职,因此在递交辞呈之时,便暗中安排亲信吕文德奏报蒙古大举入侵下沱(今湖北枝江东南),果然立即将宋度宗吓得不知所措,连续八次派人去绍兴府催促贾似道回京理事,诏书中不称其名,而改称“师相”,面子已经给到了极点,可贾似道仍然不肯轻易就范,偏要宋度宗同意他辞去相位,才肯回到临安。宋度宗只好答应下来,下诏批准了贾似道的辞呈,然后除太师、镇东军节度使、魏国公、醴泉观使兼侍读,可是等贾似道回京之后,马上就被再次拜为右丞相,可见宋度宗对他的依赖之深。
公元1266年正月,贾似道突然心血来潮,便再次故技重施,对宋度宗当面表示要辞去相位。当时就将宋度宗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竟然把君臣体统忘在了脑后,拜倒在地对贾似道哭泣挽留。贾似道也没想到宋度宗竟然会“跪求”自己,慌得不知所措,幸亏站在一旁的参知政事江万里性格耿直,一把将宋度宗扶了起来,说道:“自古君臣无此礼,陛下不可拜,似道亦不可去。”下殿之后,贾似道对江万里连声道谢,说道:“无公,我已为千古罪人。”但从此之后,却对江万里深为忌恨,不久就将他排挤出朝。
公元1267年三月,贾似道不知又犯了哪根神经,再一次上表请求去任,而且态度非常坚决,无论谁劝也不肯改口。宋度宗无计可施,只得使出了流氓招法,派文武百官对贾似道进行轮流劝慰,又派太监不分昼夜地守在相府周围,防止贾似道偷跑出京,他本人则整日猫在宫里,盘算着如何给贾似道加官进爵。可是贾似道官拜太师、宰相兼枢密使,已经到了人臣之极品,再也无官可升。宋度宗思考良久,这才想到还有一个“平章军国重事”的头衔可加,急忙特授给贾似道,并准许他三日一赴政事堂视事,一月三赴经筵讲论的特权,这才将贾似道安抚下来。
平章军国重事本来是北宋优待元老重臣的虚职,后来到宁宗朝时,权臣韩侂胄曾居此位而总揽朝中大权,位在宰相之上,使平章军国重事之职成了权臣的代名词,此后就不再授给任何人。贾似道专权日久,根本就不在乎避讳,美滋滋地接过此职,而其权势之盛,别说是韩侂胄,就是秦桧和史弥远也无法跟他相比。朝中事务不论大小,全由贾似道一人做主,台谏官员们的弹劾奏章,到贾似道手里就算是到了终点,文武百官们的升降任免,全在贾似道的一念之间。满朝文武上至执宰侍从,下至普通官吏,如果不走贾似道的途径,就绝不可能占据官位。有一次,贾似道突然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发飙,质问道:“诸君若非似道拔擢,安得至此。”众人衔口不敢作声,唯有礼部侍郎李伯玉不服,抗声道:“伯玉殿试第二名,若非平章拔擢,伯玉地步亦可至此。”结果说完就被贾似道赶出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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