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7-28 09:31:41
杯弓蛇影
——官场心病的故事
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其心理之复杂程度,远非地球上其他生灵可以企及。简单说,就是心思复杂。而人与人之所以不同,主要原因倒并非在于外貌,而在于心思,找到两个心思完全相同的人,比找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要难上无数倍,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克隆技术再发达也不行。所谓一千个人眼中之所以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其缘故大约也就在于此。
心思的复杂让人类发展出称霸地球的文明,但也带给人类许多烦恼,即所谓心病的事物。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意,做得越多,行得越远,外界与内心的冲突也就越强,心病由此而生,因此才会有许多累极了的男人女人在饱经风霜之后萌生出“简简单单就是福”的生活态度,只因他们承受了许多心病的折磨。
而那些身处于官场中的人们,心思复杂的程度更是到了不堪重负的程度,因为不复杂的人是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参与这种游戏的,偶尔路过也是非死即伤,能留下来的人则过着步步惊心的日子,外界稍有什么不对劲,他们的心就会砰砰乱跳,以至于弄出颇为严重的心病来。
这就是杯弓蛇影。
杯弓蛇影有两个出处,两个出处都与权力游戏有关。
第一个出处,乃是东汉末年学者应劭所著《风俗通义》一书。此人大家可能有些陌生,但提到曹操当年因为老父在泰山脚下被杀而起兵攻伐徐州,屠城屠得大河为之不流的惨事,大家当是相当熟悉,而应劭当时正是泰山太守,受命护送曹操老父,事发后畏惧曹操追究,逃到袁绍那去了,乱世之中惹下如此一桩大祸,此公却似有绝佳的心理素质,没有生出什么心病,反而在得到袁绍庇护之后,专心做起了学者,写了许多著作,《风俗通义》即是其中一书,全书内容以神怪异闻为主,其中有《世间多有见怪惊怖以自伤者》,杯弓蛇影正是出自于此。
其故事大意为应劭的祖父应郴在汲县做县令时,将其下属主簿杜宣请到家中,赐酒于他。结果当时屋内墙上挂着一具弓弩,倒影于杯中,如同蛇一般,杜宣则是越看越觉得那分明就是条蛇,却又不敢不喝,强行喝下之后,回去便大病不起。后来应郴得知后,将卧病于床的杜宣弄到原来赐酒的地方,告诉他那都是墙上弓弩倒影所致,并非杯中有蛇,杜宣是为心病所害,结果这个下属立即痊愈。
这个看似没什么内涵的故事,之所以与权力游戏有关,并非在于这个名叫杜宣的人物心理素质太差,根本就没有资格做一个玩家,恰恰相反,此人后来做到了尚书郎(相当于皇帝秘书),那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到达的位置。这样一个官场玩家,却因为弓弩倒影于杯中的幻觉而生出如此严重的心病,看来不是他心理素质的问题,而是他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杜宣为主簿,主簿这个官职,在东汉时,属于地方长官的头号心腹,名义上主管文书事务,大约等同于今时的秘书长,实则为仅次于县令的副县令,诸吏之首,东汉末年猛将吕布被丁原任命为主簿,还有许多人认为这是让其坐冷板凳,完全不解东汉官场上此职的权势有多大。
然而东汉官场上还有另外一套潜规则,即地方长官与下属之间并非来自同一个地方。原来自秦始皇创立郡县制,中央集权后,地方上的一把手必须是朝廷指派,且大多不能在本地为官,以防其形成叛乱势力,对抗中央。但除了地方长官以外的其他官吏,则基本由本地人组成,这股遗风至今仍可见于许多地方。如此一来,外来的空降兵与本地的地头蛇之间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些矛盾,身为本地地头蛇之蛇头的主簿,是新来的陌生长官第一个拉拢的对象,若是搞不定,那么便会出现地头蛇集体不买长官账乃至存心刁难的尴尬局面。
如东汉时期有一酷吏名为周纡,到一地为长官,行前便放出狠话要将那个地方好好整顿一番,却不料迎接他的是一具手脚断掉的死尸,后来查出竟是当地官吏为了杀一杀这个号称酷吏的空降兵之威风所为。
而从应郴独请杜宣一人前去赐酒的情节分析,或有拉拢的意思在里面,大约这个杜宣对应郴的第一印象或者此前风闻并不太好,暗中做了些串通勾连的事情,要给这个外来的长官一点颜色瞧瞧,心中有鬼,结果导致出现了杯弓蛇影的事情。而以其后此人之官运判断,心病治愈之后,当是诚心做了应郴的副手,不再摆出地头蛇的架子来了。只是不知应郴医治其心病之时,自己心中是否有几声冷笑?那具弓弩,不偏不倚,恰好就能将倒影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落到那个杜宣的杯中,化为蛇影,是巧合?但愿是巧合,不然小小一个县中的权力游戏都黑暗到这种程度,简直叫人望之而绝望。
日期:2014-07-28 09:32:03
杯弓蛇影的第二个出处,则更让人绝望。
在应劭于公元196年离世,也就是曹某人劫持汉献帝到了许昌那一年之后八十四年,司马懿的孙子晋武帝司马炎终于灭掉吴国(蜀已早亡),终结三国乱世,当然这次一统未能持续太久,只有三十余年,但好歹有了一段难得的太平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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