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首相的故事——徐阶的隐忍、高拱的傲骨、张居正的勃发》
第47节

作者: 任平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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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3-11-14 22:19:31
  这一年二月,高拱参与主持会试,并担任殿试的读卷官。
  会试是全国性考试,规格高,高拱也不含糊。
  明政府十分重视科考纪律,作弊被逮住了,一定是重罪,甚至掉脑袋。考试做个弊怎么还这么严重?因为这不是混个学位那么好说,过去就过去了,这是凭名次直接选拔官员,来管理国家,是国家大计。
  但不管惩罚有多重,有政策就有空子,总有个别人顶风作案,多年来不隐不露的,也没人正经去管。这一回,高拱来了。

  高拱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别忘了,他也是从考场上混出来的。各种猫儿腻没做过,也见过。于是乎,夹带小抄、搜检不严、交换试卷、冒名替考、喧哗违纪、阅卷不公······凡是人能想得到的作弊手段,高拱都以充沛的精力一一督察,绝不放过任何漏洞,一定公平。
  这么一来,当时就有人记下了这一雷厉风行的举措,说是,科场上一百五十年来积攒下的、无法更正的弊病,革知殆尽,中外肃然。
  之后,在会试的策文中,高拱出了一个前人从没有涉及过的题目,叫做实学经权论,完全符合高拱的务实思想。
  高拱亲自作了一篇程士文,类似于范文。就像高考作文总是牵动着人们的心一样,这一次的题目则是前无古人,之后只有张居正。七年后的隆庆五年(1571),在张居正主持的辛丑会试中,在程策中阐发了他的改革理念——法制无常,通变救弊。
  不管是怎样表达,两人的重点是一样的,即强调改革。这个社会需要改革?范文经过刊印出版后,一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人传阅讨论,是为奇杰纵横,传颂海内。
  有点风生水起的意思了,然而这中间出了个小插曲。由于沉于立意,高拱忘了该顾忌的东西。
  在试卷上,第一题中出现了“绥之斯来”、“其死也哀”两句,第三题又出现了两个“夷”字。这几个字招惹了谁?
  嘉靖。这大概类似于文化审查,不能写统治者不喜欢的字眼,都一个样儿,自欺欺人呗。因为当时蒙古人闹得挺厉害,嘉靖又步入了老年,因此他最忌讳的“夷、狄、死”一类的字眼,大臣在写奏疏时都特别注意这个,写完了奏折还得拣出敏感字眼。
  嘉靖听说这次会试中出了这些,怒气冲冲,认为高拱有意诅咒他,一时气得想严整高拱。
  这一天,嘉靖忽然问起了徐阶,这次考题的原文是什么。这意图很明白,是让徐阶说出那些忌讳,让他先表个态。

  徐阶明白,但他还是很够意思,便说道:“臣年老健忘,只记得文中有臣的名和字,‘犹天之不可阶而升’。其他的,都不太记得了。”
  这意思是说,文中都冲了我的名讳,我不在乎,可知高拱也不是有意的,反正这事我不支持你。
  嘉靖那是一时脑热,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没再提起此事。
  日期:2013-11-15 15:58:54
  三月底,斩严世蕃于西市。
  六月,由内阁首辅徐阶推荐,高拱升任礼部尚书,仍兼翰林学士。

  这一年的进士都算是高拱的门生,其中有一个人在殿试后被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得到了高拱的青睐。
  此人虽说学习成绩一般,但是文章写得很好,特别是文笔攻击性很强,高拱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双方关系进一步发展,后来他便成为高拱的亲信死党,他叫韩楫。
  嘉靖四十五年(1566)三月,由徐阶推荐,高拱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
  这一年,高拱五十五岁。

  与他一同入阁的郭朴,是高拱的同乡好友,嘉靖十四年(1535)进士,是有名的青词宰相。不过,郭朴为人很忠实,因此他成为高拱的朋友。
  不久,嘉靖命高拱入直西苑。从此,高拱也开始写起了青词,写得很不错,也就得到了嘉靖的宠信。
  四月份,公务不忙,高拱便将其任礼部尚书八个月来的文书整理成册。
  在翻阅从前的笔记时,有一篇入阁前夕所写的奏疏格外引人注目,名为《挽颓习以崇圣治疏》,简称《除八弊疏》。
  高拱从政已经二十五年了,实政思想已然走向了成熟。他对嘉靖朝局和吏治、军事、国防、经济等方方面面都有了亲身体验和观察思考。

  在奏疏中,高拱提出了时政八弊。
  主旨如下:“今方时势,内则吏治不修,外则诸边不修,以兵则不强,而以财则不充,此天下之患也。”
  内政不行,国防不行,军队不行,财政不行,这算什么政府?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臣工之八弊,流于习下。”
  八弊者何?“坏法之习,黩货之习,刻薄之习,争妒之习,推委之习,党比之习,苟且之习,浮言之习”。
  危害就是:官吏坑了国家,更坑了百姓。
  有解决办法:“舞文无赦,所以一法守也;贪婪无赦,所以清污俗也。于是崇忠厚,则刻薄者消;奖公直,则争妒者息;核课程,则推委者黜;公用舍,则党比者除;审公罪,则苟且无所容;核事实,则浮言无所售。”
  做到了这些,除去八弊,要达到什么效果呢?“攘内修外,足食足兵”。
  这份奏疏写得慷慨激昂,对当时的社会弊端认识极为深刻,完全显露出了高拱的野心,他要整顿吏治、国防,这便是后来高拱实施新政的纲领性文件。
  但在当时写下了这份奏疏,高拱悄然无声地收藏起来,并没有公诸于世。一是因为嘉靖晚年厌恶别人跟他提起除旧布新的建议;二是高拱还不是当权者,也怕引起当事大臣的反感。
  基于这两点考虑,这份奏疏便搁置了下来,于是,高拱先要做的,是和当权者比划一下谁该当权的问题。当权者是徐阶。
  日期:2013-11-15 18:23:57
  入阁后的矛盾

  当初是徐阶替高拱说了请免掉了处罚,这回又是徐阶推荐高拱入了阁,甭管是出于什么考虑,反正因为裕王这一层关系,可以说,徐阶走了一步极好的棋。
  可高拱并不这么认为,本来就是顺水推舟,入阁是早晚的事,用得着你说?因此,高拱也不怎么理这茬儿。
  于是乎,俩人的矛盾就出来了。
  很多人认为,这是欠人情和不想还人情之间的矛盾。不是的,不要这么浅地看政治人物关系,要挖,就挖最深层的原因。
  他们是不同的思想意识和执政理念的碰撞。
  首先,得说说晚明的三大思想流派。
  第一,程朱理学,这是体制内思想,是教科书,官员们就是捧着这个混上来的,就不多说了。
  第二,陆王心学,这一种前面说过,代表人物有聂豹、徐阶、唐顺之、何心隐等人,这一派的官员和群众基础也很强。
  第三,经世实学,代表人物有高拱、张居正等。
  早在嘉靖三十二年(1553),适逢各地官员进京朝觐。
  以徐阶、聂豹、欧阳德为主讲人,在北京灵济宫举行了讲学大会。当时的盛况空前,到会者多达五千多人,人头攒动,都在谈论致良知的心学。
  心学有反对思想桎梏,破除权威偶像的积极意义,但它讲“心无外物,心无外事,心无外理”,讲知行合一,讲认知社会,更多的是提倡人们修身,而不太主张改造社会。

  这看起来很不错,但有一个不太好的地方,它不以做事为目的,这样就使得心学渐渐地陷入简陋空虚的境地,很多人学习心学目的不纯。而经世实学就一句话,经世致用,实干兴邦。
  你有你的认识,我有我的看法,你我各不相干,这还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冲突。可如果双方要争夺同一块资源呢?那矛盾就必不可免了,这资源便是政府的主体意识。
  真正使矛盾升级的是在后来,嘉靖三十三年(1554)和嘉靖三十九年(1560),徐阶多次聚集门生大肆讲学,宣扬心学。
  更有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春天,徐阶以首辅之尊,再次在北京灵济宫举办大规模的讲学活动,可谓是从者如云。
  有当事人记下了这一情况:“以徐首辅为榜样,六部九卿、台阁大臣纷纷到场,与学术界的贤者们亲切会晤。徐首辅亲手誊写了程子著作中的精彩片断,来自兵部的某高官激动地出列,热情洋溢地向在场的同仁们逐句朗读。与会人员纷纷要求徐公详细解释,徐公亦不吝赐教,耐心地为与会诸君一一解惑,受教者无不欢欣雀跃。”
  乍一看,怎么这么像今天的某些所谓的演讲。这些与会诸君,就像现在不少缠着老师问问题的学生一样,他们很多人不是真的想钻研学问,就是为了跟老师套个近乎,留个好印象,混个好成绩罢了。
  任何事情做得太注重场面和形式,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搞学术是这样,处对象不也是这样?

  在高拱眼中就是这种情况,首辅大人的喜好,就成为政府的风向标,他非常厌恶。心学一度人人崇拜,俨然成为官场上争名逐利的手段,官员们不干实事的太多太多。
  就连徐阶的高徒,张居正也十分看不惯,只是他记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而已。
  其次,思想意识体现在执政上,又有截然的不同。
  徐阶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见过了太多人翻船。因此他做事精明算计,善于统筹各方面的利益,不轻易得罪人,老成谋国。
  而高拱完全不同,他处事果断,不计较得失,甚至不在乎与人结怨。他一入阁就要施展抱负。而且,高拱从来没打算要听谁指挥,要做,就自己说了算。
  人生境遇不同,两者之间也就不存在谁好谁不好的问题。
  一个是陆王心学,一个是经世实学;一个是主张保守,一个是提倡改革。三观完全不同,这已经远远不是人情问题了。
  所以,高拱一入阁,就一定会有摩擦。就好比你看见偶然的一次同事间打架,多半是长期互相看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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