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惠中惠超市的李总前来交了押金和首期租金，宏安公司发了一笔小财。叶舟授意黄剑将合同改了过来，同时批评了邹科长做事不动脑筋。邹科长既佩服叶总的聪明，又顾虑这样做帐税务所通不过。叶舟告诉她，按税种征税是财务的事，将租金分解为场地收入和物业管理收入是物业科的事，你只管按合同入帐就是。
　　几天之后，公司的铭牌做好了。电梯一到八楼，门一开，对面墙上十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山阳市宏安建筑贸易公司”映入眼帘，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八楼粉刷一新，管理层的六间办公室、两间档案室全部集中在走廊东边，有门禁分隔，自成一体，有模有样。西边的办公室全部租出去了，人进人出，一派兴旺景象。叶舟的办公室铺了红地毯，添置了沙发，茶几，饮水机，还装了一台分体式空调，比以前象样多了，也舒适多了。

　　两个多月之后，公司库存商品处理告一段落了。柳斌带着小吴共变现资金二十八万多元，还用一些卖不掉的东西抵减了十几万债务，成绞显著。空出来的仓库也租出去了，虽然位置偏僻，租价不高，一年好歹也有几万元收入，合同也按六四开处理——六成算场地租金，四成算物业管理费。
　　四个月不到，惠中惠超市就开张了。民营资本效率就是高，因为直接关乎自己的收益嘛。超市门前“百万买卖，毫厘利润”的广告语十分醒目，里面商品琳琅满目，看得出李总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超市生意很好，因为那时超市还是一种新业态，大型连锁超市刚刚萌芽，还在大都市忙于攻城掠地，网点没有延伸到地级市来。便利超市尚未没有兴起，整个七里牌片区惠中惠独此一家，想不旺都难。

　　半年之后，宏安公司堪称气象一新。公司内部安定了，工资做到了按月准时发放，再也没有职工动辄上来闹事。遗留问题正在逐渐消化，比如拖欠数年的职工医药费，叶舟计划三年内全部报销，第一个10%已经支付。这是叶舟刚来时承诺给老职工的，他做到了说话算数。再比如欠缴社保所的养老穆、失业金，公司也做到新帐不欠，并计划老帐三年补齐。现在，管理人员空前团结，分工明确，协作主动，训练有素，事无不成。叶舟已经树立起了相当的威信，职工信服，管理人员佩服。财办对宏安公司的变化也给予了高度肯定，公司被评为先进集体，叶舟被评为优秀***员，受到表彰奖励。

　　工作受到肯定曾经是叶舟最大的工作动力，他甚至一度将其等同于人生的成功来看待。参加工作十几年，他拼命努力，排除万难也要出成绩，几乎每年都是先进。他记过功，当个劳模，各级机关颁发的荣誉证书将书桌的两个抽屉塞得满满当当。然而二十年后一回头，他惊讶地发现，这些东西竟然一文不值！为什么社会给予个人的荣誉可以转化为财富，可以改善生活质量，可以相伴一生，而组织内部的荣誉却象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今天写得再好，明天什么也留不下呢？象叶舟这种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从小就受到强烈的荣誉感的驱使，可四十多年后，当他们进入二十一世纪时，社会环境变了，他们几十年的追求一下被现实击得粉碎，连个说法都没有。

　　种种迹象表明，宏安公司正在逐渐步入正轨，叶舟也由此更加雄心勃勃。2000年元旦放假期间，他在家中算了一个帐，公司的出租物业，包括一楼中央商场、西门面、仓库、八楼，应付一百二十人的工资绰绰有余。吃饭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应该有所作为了，他想到了清欠，因为经过反复考虑，他觉得对于宏安公司而言，清欠增收比启动新项目创收更稳妥，应当优先进行。
　　日期：2014-08-03 09:19:24
　　2000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叶舟郑重召开了一次全体管理人员会议，部署新的一年的工作。他心中已经将今年定调为“清欠年”，今天这个想法正式跟大家见面。
　　叶舟拿着厚厚一叠应收帐款明细走进会议室，坐下即说，“去年我们的工作做得不错，公司目前已基本稳定了，今年的工作重心是什么呢？我觉得应该是清收欠款。宏安公司有300多万应收帐款，有多少能收回来？有没有可能收回百分之二三十？请大家谈谈看法？”
　　此刻叶舟所想到的清欠，还仅仅是催收应收款，根本没想到后来宏安公司能在这条路上走那么远，取得那么大的成绩。
　　“清欠我支持！现在生意不好做，搞不好就赔本，收旧帐呢，收回一笔是一笔，收不回来也没损失，这是最好的事！”柳斌自从回到管理层，最担心的就是要他负责开拓新的经营项目，所以每有机会必强调生意不好做。
　　“我也同意，三百多万应收款，如果能收回百分之三十，那就是上百万哪！”黄剑没搞过经营，把事情想得比较简单，偏乐观。其实叶舟提出收回百分之二三十，自己心中都没底。三角债的厉害，黄剑不知道，他知道。

　　柳斌和黄剑现在是叶舟不折不扣的左右手，开拓性事务几乎全靠二人。其他两个科长，邹科长虽然跟得紧但只能做内勤，尹科长脾气比能力大，又懒散，只能协助。班子成员更不用说，一个从不干实事，一个只能打和 ，靠他们是靠不住的。
　　“这是个好事，我支持！”穆书记现在不大公开唱反调了，因为叶舟的威信越来越高，他玩阴招的空间越来越小了。
　　“同意同意，好事好事！”穆书记一表完态，培哥就象排队到了自己似的主动接上去，次次如此。
　　邹科长却表明了自己的担心，“欠款能收回来当然好，不过这都是些年深月久的帐，有一些呢，可能债务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有一些呢，可能欠债的穷死烂衣，找到了也没钱还，好不好收哦？”

　　邹科长说的“穷死烂衣”，是山阳方言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一个词，形容人穷得一无所有的意思，带有强烈的贬斥意味。其实这个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穷斯滥矣”，典出《论语》中的“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方言在流传中发生了讹误，把一句文绉绉的形容变成了一句赤裸裸的恶评，这就叫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要说难呢，现在做什么事都不容易，清欠我觉得只要用心去做，多少总会有收获！”柳斌决定拥护叶舟的决策，因为这项决策最符合他个人的利益。
　　叶舟注意到尹科长没表态，于是问道，“尹科长，你的意见呢？”清欠工作离不开尹科长的参与，他的思想必须通才行。
　　“我没有意见，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尹科长没有认真考虑过清欠的问题，觉得这个事跟自己关系不大，他向来是自扫门前雪，两眼只盯着物业管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