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鉴清盯着焦黑的残垣,将银色小刀的刀柄紧紧握在手心。如果亡灵还在原地徘徊,自己现在死去,会不会看到师父呢?
刀柄已经握得温热。闵鉴清举起刀,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心脏。
自己早是该死之人,不如就此了结吧。
一阵冷风刮过,闵鉴清周身一阵寒噤。他凝视着月光下闪烁的刀锋,许久,用力把它抛进远处的树丛。
没错,我是该死之人,闵鉴清暗想。可是有人更该死。杀害全家老小的人,随意杀戮无辜的人,让师父在痛苦中死去的人——哪怕全世界都叫嚣着要将闵鉴清毁灭,他也会活下去——在亲手将那个人送入地狱之前。
闵鉴清提着单薄的行李站在大门外,来送他的只有小师妹一个。灯儿提着一只竹笼,道:“师兄,这是你给我捉的蝈蝈,我给它取名叫小呆,今天我也让它来送你。还有这个,”她掏出一只玉簪,羞红了脸,“这是你送我的簪子,我闲来无事给它加了个吊坠。我还小,没法送你贵重的礼物。师兄拿着这个,将来送给嫂子吧。”
闵鉴清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他接过簪子:“师兄谢你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只愿你一生快乐。”
“还有,”灯儿撇撇小嘴,“那群人说你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我是一句也不会信的——”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人高呼:“鉴清,请留步!”却是李风雷气喘吁吁一路奔来,“鉴清,我也来送你!”
闵鉴清淡淡一笑,表示感激。
李风雷有些尴尬地红了脸:“那姓程的真是欺人太甚!唉,我当然知道这事与你无关,本想替你说话,无奈怕得罪了那帮鸟人。鉴清,可不要怨我啊!”
“这是哪里话。师兄肯信任我,我就很满足了。”
李风雷脸更红了,犹豫着从背后掏出一只竹篮:“鉴清,这是家母给我蒸的大饼,可是李家一绝。你拿着,路上吃。”
闵鉴清连忙道谢,将饼收下:“师兄,你将来打算如何?”
李风雷叹道:“不论如何,零香门是呆不下去了!那群人将来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我和他们摆明了不是一条心。我早想投笔从戎,报效国家。就是去前线当一介无名小卒,也胜过在这里浪费年华!”
闵鉴清微笑道:“师兄,我六岁那年来到零香门,你就已经在这里了。我这一待十三年,现在要走了,师兄不送我首诗吗?”
李风雷摸着头憋了半天:“这个……鉴清,你也知道,我这人不怎么擅长诗词歌赋什么的……不过,我倒想起一句挺应景的——‘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鉴清,往后也要多留心啊。”
三人又闲话几句,就各自分开了。
闵鉴清走出几步,望着正门之上“零香门”三个大字,神情忧伤。尽管结局悲凉,这段岁月终究告一段落。年华就是如此,它向来不给人选择的机会,也不给人喘息的余地。人生在世,终究逃不过的,不就是“身不由己”四字么。
日期:2013-11-02 21:37:40
第二卷
血玉现世,血雨腥风。横行妖孽,草菅人命无数;锦绣江南,终成修罗道场。是左右逢源,夹缝求生?还是急流勇退,以求自保?阴谋大幕,终于徐徐拉开……
14、从天而降的跟班
寂静的山道上,远远走来了一个人。
他的步履很沉静,表情很沉静,眼神很沉静,仿佛世间纷扰于己无关。
他形单影只地行走在寂寥的天地间,就如同只与日月风云为伍,不沾染俗世烟尘一般。
——当然,尽管表象如此,闵鉴清并非这种出世的人。虽然零香门让他对人性失望,朋友同伴之流淡出了他的世界,他依然像所有芸芸众生那样在尘世生存。并不是不想远离世间浊流,可是若真当起了隐士,每天的饭钱从何而来呢。
平心而论,他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他虽没有多少钱,也不至于忍饥挨饿。何况,他拥有极佳的声誉:凡是他走过的地方,没人不知道这个姓闵的年轻大夫。不仅是因为他容貌令人过目不忘,他承自零香门真传的医术和医德也令人印象深刻。
这种独身一人浪迹天涯的日子已近半年。从离开零香门时的夏日终结到如今的冬寒未退,季节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完成它的轮回。闵鉴清向来是个不怕孤独的人,而如今,孤独的生活反而能避免泄露他身为毒人的隐情。至于顶针,找他拼命不急于一时。这笔账早已刻在闵鉴清心里,有朝一日,一定要他加倍奉还。
近日有消息称,江湖闻名的逸云山庄要举行武林大会。闵鉴清无意成为江湖中人,但是武林大会对于大夫来说也是不错的契机:不但可以见识一下各路英雄,还可以挣些盘缠度日。毕竟,他现在也没有更高层次的追求。
前几天一直在看护危重病人中度过,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使闵鉴清体力有些透支。这其实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因为病人家里穷得拿不出一个铜板。今天清晨病人终于转危为安,大夫却好像做贼一样从后门溜了出去。因为闵鉴清受不了病人亲属像跪观音菩萨一样动辄就对自己下跪,这样做双方都清静些。
接这差事的另一个后果是耽误了预定行程,他只得抄近路从荒山穿过。天色已晚,他却不打算休息。尽管几夜通宵之后,此时踩在路面上的感觉就好像踩在云彩上一样。
他从背后的药箱里摸出一块烧饼,权当晚饭。
“喂!”突如其来地,空山里回荡起这一声悠长的呐喊。
闵鉴清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四望,却不见任何人影。目之所及,只是稀疏零落的几棵枯树和星罗棋布的阴森怪石,哪有一丝人气。荒山野岭,渺无人烟。
幻觉,一定是幻觉。闵鉴清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自然联想到这是昼夜赶路劳累过度的结果——近来,他的身体简直是每况愈下,更糟的是非但不好好休养,反而通过疯狂工作变本加厉地自我折磨。闵鉴清默默站立片刻,很显然又被思绪淹没了。
之所以拼了命地埋头苦干,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换言之,只有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才会暂时忘掉一些……往事……
又是往事。
其后半晌,再没有什么动静。于是闵鉴清收敛心神,继续前行。谁知刚刚跨出几步,身后传来“唰”的一声轻响,好似秋风扫落叶,转瞬即逝。
见鬼了?闵鉴清收住脚步,蹙起眉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再次转身。甫一转身他就险些叫出声来,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日期:2013-11-02 21:50:41
因为他险些撞上另一个鼻尖。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一张陌生人的脸以最大程度撞入眼帘,想必是件令人惊恐的事情。
原来,方才有人悄无声息地贴在他身后,找准时机给他致命一吓。
这位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非常年轻,目测只有二十上下。他高瘦身材,长相甚是清秀,却生就两道锐意十足的漆黑剑眉,一双凌厉的眼睛里燃着永不熄灭的活力与热情。此人一身黑色劲装,两鬓的长发束在脑后。从这张扬不羁的风范判断,显然是一位武林中人。他双手抱臂,腰杆笔直地挡在闵鉴清面前,嘴角挂着睥睨天下的自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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