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都市草根官员的人生百态》
第46节作者:
西江幽客 日期:2013-01-09 11:33:23
真正剌痛我神经的还是谭浩的遭遇,这让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我办了案件立了功,金昌盛也逃过了一劫,只有谭浩倒了霉,事情的结局让人太无奈。第二天,我在办公室写材料, 意外地看到谭浩上门找我来了,他看上去又黑又瘦,一脸悲哀苦戚的神色。他一坐下,就对我说了他的情况。起初他回到单位正常上班了,虽然不当付经理,仍让他发挥他的专长,干点工程业务方面的事务。本来区法院根据谭浩的认罪态度和立功表现,已免予他刑事处分。市法院却认为区法院对他的判决畸轻,要改判他二年有期徒刑,经区法院据理力争,最后才判成缓期二年徒刑,好歹不被收进监狱。
这种结局让谭浩的日子不太好过了,单位上再也不怎么用他,只让他干些打杂跑腿的事情,也没人愿意搭理他,有人甚至当面讥讽他软骨头,是天生做叛徒的坯子,说什么这种人骨头软得很,谁敢重用这种人,谁用谁倒霉,动不动就要把人出卖了。看人家金昌盛就过得硬,打死都不说。进了监狱都给弄出来了!看样子,社会上流传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种说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谭浩愁眉苦脸地说:“我在单位上现在处境很艰难, 度日如年,简直没有立足之地,同事都看不起我,人前人后我根本抬不起头。我没想到做人这样难。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听了你们纪委的话,老老实实说了实情,想重新做人,可我没想到,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左邻右舍也用古怪的眼光看着我,好象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家里人也跟着我受牵连,都觉得丢尽了脸面。我现在心理压力很大,我这样下去迟早要发疯的。我知道你是真心帮我的,也是尽了力的,我不怪你们纪委这些办案干部,我只怪我自己不争气,头脑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初不犯法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安慰他说:“你别难过,更不要绝望,时间长了一切总会过去的,你对自己要有信心,不要怕别人的议论。以后人们终究会理解你的。”谭浩摇摇头: “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你体会不到我心里的滋味,别人把我看到骨头缝里了,彻底看扁了, 唾弃我的话说得很难听。我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的看法。”
我说:“那是社会的一种偏见。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眼光。你大可不必介意。走自己的路,管别人怎样说。”谭浩说:“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大家会这样看待事情!老实交待问题的比不老实的要糟糕得多惨痛的多。我是彻底看透了!这个社会的价值观念是颠倒的。”我劝解他:“你要想开些,同情你理解你的人还是有不少,社会上还是好人多。你需要我做什么就尽管开口,要我们纪委出面也行。”说完我就感到惭愧了,我有什么本事帮得了他呢?
日期:2013-01-09 11:59:33
谭浩说:“谢谢你的好心!我已下决心离开澄州了,不用麻烦你了。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你放心,我不会寻死觅活的,我为了我的儿子也要生活下去,我打算到沿海去打工,我那边有同学照应着,已经帮我找到了工作。田主任,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今后会走好自己的路,决不靠歪门邪道来发家致富!我要用真本事证明自己,我一定会回来的。我找你是来跟你告别的!”说完就告辞了。
谭浩走后,我的心情很抑郁,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一阵呆。谭浩听了自己的劝导,如实交待了案情,自己立了功,谭浩却遭了秧。自己当面保证他今后工作生活不受影响的,可现在自己的承诺却兑现不了。我心里有种对不住他的内疚。这世道怎么回事了,是非曲直好象分不清了!想这谭浩还算个老实人,坦白交待了问题,就成了别人眼里异样的角色。反过来说,一个人哪怕他并不坏,只要他软摊了,招供了,反而成了人们讥笑嘲讽的对象。这世界便容不得他了。这个社会从骨子里崇拜强者和威权,现在的人没有了道德尺度,有钱有势力的谁都去逢迎,落魄潦倒的不上去再踩一脚就算是好的。这年头不问原因不问理由,只看重强势,注重实力,只要他虎死不倒威,就是外人眼里硬邦邦的人物。人们的道德是非标准越来越模糊,价值观都扭曲变形了。
我经历了机关生活的诸多历练,心态似乎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变得苍老了许多,内心似乎有了更多的沧桑感。我知道自己活在一个纷扰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已没有了权威,没有了偶像, 找不到经典,找不到理论。当今社会已没有一统天下的准则,旧的秩序已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纲纪已废,人心不古。人人都在拥挤不堪的同一条道路上行走,却发现只有出发点,没有目的地。
生存就是一切,已得到了的,千方百计拚命要保住既得利益。两手空空的,眼珠子发红拚命向前拱。昨日被黑钱撑饱的,不知哪天东窗事发、锒铛入狱。今天昧良心巧取豪夺发家的,不知哪天老本赔光人财两空。今天给人下套,保不定明天被人下药。没有永远的赢家,只有暂时的胜者。整个社会就象一列破损的列车在不安和动荡中负重运行, 人人都被时代和社会牵着鼻子走,浮躁和茫然是我们的通病。我的精神已有些疲惫,我对自己说,别想那么多了,自己反正凭良心做事做人,古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还是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名言吧,这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处世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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