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大的推力把他从梦里推醒，他睁开眼前，清晨的阳光照射在身边两个人的帽檐的国徽上，发出灿烂的光芒，分外庄严肃穆。还没来得及揉揉惺松的睡眼，两名丨警丨察便把他从座位上揪起，一左一右地把他夹住往校长办公室带，他思维逐渐清晰，觉得有点不对劲。校长室大门半掩，易飞刚进去，两名警官立即把门锁上。面前坐着1个人，后面站着3个人，坐着的人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福的肚子用力地腆出气派，一双吊梢眼不怒自威。鸽子校长站在他身后，看着鞋尖，双手搓了又搓。童老师站在远远的屋角，眼角的泪痕未干，低着头，左手的指甲掐着右手手背。昨晚的流氓站在坐着的人右后侧，头上裹着纱布，他慢慢吸着烟。不时抬头看看易飞，似笑非笑。

　　一名警官揪住易飞后背，另一名警官恭敬走到坐着的人面前。
　　“张局长，作案的嫌疑人带到了。”
　　易飞一惊，他怎么就成了作案嫌疑人了。
　　被称为张局长的人点点头。
　　“校长，这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
　　“是的，张局长。”
　　“小张，你来看看，昨晚打你的是他吧？”
　　流氓抬头，正触着易飞那双冒着火的眼睛，他突然点怵，轻轻地答了一声。

　　“嗯”
　　“大声点，昨晚打你的是他吗？”
　　“是——”
　　张局笑笑，侧头示意了一下屋角的童老师。警官走到童老师面前“童老师，麻烦你去认一下人。”
　　“我不知道。”

　　“童老师！”
　　“我真的不知道！”
　　童老师失声恸哭，倚在墙角的身体逐渐下滑。
　　日期：2012-08-16 09:47:37
　　7
　　还不到中午，小胖和艳艳就看到鸽子校长急匆匆地在校门旁贴上了白纸黑字的通告。
　　通告

　　我校初中三年级学生易飞，今早凌晨擅自闯进教师童某宿舍意图进行偷窃，教师张某发现其偷窍行为即上前进行阻止并被其殴打至伤。其行为已构成刑事罪行，鉴于易飞年纪较小，经过学校、县教育局领导、县公丨安丨局共同商议，决定从轻处理，即日起开除其学籍。
　　艳艳的心仿佛被吊到高处，又被狠狠地摔下来。
　　小胖忽然拍拍她“看，飞哥在那里。”
　　易飞抱着书包，身后跟着一个风韵尤存的女人。两人正往学校大门走去。
　　艳艳看着易飞，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昨天3个人还高高兴兴地一道上学，放学，他说要回去拿练习册，这样一去就成了小偷了？她绝不相信，虽然在村里的小孩都少不了做些偷鸡摸狗的小勾当，但易飞怎么可能去偷她最尊敬的童老师呢。她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头脑越来越模糊，心里却有一个角落越来越清晰了，那个角落，此刻酸极了，苦极了。

　　她按捺不住心里涌出的莫名的冲动，她用力拨开人群，追逐他远去的身影，仿佛生离死别，她害怕他一转眼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风在耳边掠过，光在身边擦过，少女的眼泪在风与光中凝固成他眼里永恒的风景，她大喊一声。
　　“易飞！”他回过头，眼里散发着她最爱的自信的光芒，他微微地举起右手，向她示意了一下。
　　“艳艳，回去吧！”
　　日期：2012-08-16 09:50:00
　　8
　　那天晚上易飞躺在母亲身边，倾听着母亲的呼吸，他们母子多久没这般亲热了，当他盼望已久的时刻到来，却像久饿的人失去了食欲。他只感到厌恶。他想起母亲的话，母亲鲜有的爱慈。对于这次偷窃事件，玉兰没对易飞指责半句，他对这个儿子抱有深深的愧疚。她安慰易飞，明天就去求厂长帮忙找个技校读书，以后就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不再回村里了。

　　夜凉如水，易飞从床上爬起来，他无法原谅母亲，如果说，她背叛父亲是为了生存，她竟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偷窃犯，这一点足已把他们之间唯余的最后一点亲密彻底割断。他悄悄地拿起抽屉里的剪刀，溜出门外，他还有一件事要完成。他蹲在江边的草从里，倾听着汽车声由远而近，他握紧了手里的剪刀。汽车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门开了，车上的男人探出头来，头发马上被江风吹得零乱，露出了有点锃亮的头顶，他腆着大肚子困难地挪下车。车上有声音传出“张局长，你还好吧？”男人笑了“哈哈哈，我还没醉呢，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汽车远去，男人转身向别墅走去，他脸上虚伪的微笑还没来得及褪去，已换了极致的痛苦，他扑倒在地，腆着的肚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剪刀，惨叫声在黑暗的江面上回荡。

　　易飞在江边狂奔，江风在他耳边呼啸，他的鼻子里灌满了自由的味道，他跑至大桥上，脚下黝黑的江水幻化成动荡的另一片天空，影影绰绰间倒映的月亮与星辰闪烁着了异样的动感和生机，他的心里也萌生了莫明的快意，蒙胧中他听见父亲的呼唤，他说“孩子！”，他纵身跃进了江水，也跃进了吊诡的命运！
　　日期：2012-08-19 21:43:34
　　第三章 荡
　　1
　　“呜——”

　　一列火车冲出隧道，呼啸着扑向东方的旭日。清晨的第一线阳光钻进窗帘的缝隙，瞬间赋予了空气中各种微尘生动的证明，各种可疑的气味也骤然苏醒，各种口音交杂成世俗，这是一段奇特的旅途，车上挤在一起的旅人们怀抱着功成名就的理想，奔向未知的前程，也许梦想总是最有份量，却又总是最廉价。因此这趟火车也成了最便宜和最慢的车次，坐在位置上的旅人拿起洗漱用具，坐过道上打盹的人们立刻知趣地站起来抱起行李侧身让位，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让出一个人的缝隙，厕所门前排了长长的队，排在后面的人不耐烦地跺着脚。

　　外出打过工的人们对这段旅程都会记忆尤深，外国人特别是一些西方人，会惊异于车厢里人类的生存方式，在极端挤逼，极端肮脏、极端狭小空间里，根本没有尊严与羞耻感存在的空间。吃喝拉撒成了旅途中最主要的问题，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男人女人们甚至会当众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反正，下车以后都各奔前程，从此互不相干，羞耻感自然也无从谈起。

　　火车停在了一个小站上，刚刚停定，车窗中立刻挤进无数只手，里面攥着各种各样的食物，食物的香味像无数只虫子钻进了旅客们的胃，挠得又酸又痒，所有的人几乎同一时间吞了几口口水。其中一些人掏出脏兮兮的人民币换了些食物，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一堆人挤在了车门前，车厢内外形成不言而喻的三个阶层，站着的羡慕坐着的，外面的羡慕里面的。几个年轻人等不及了，把行李往敞开的车窗里扔，然后往上一跃，拉住车窗边缘往上攀，车里的人伸出手把外面的人往里拉。这是社会学家感到很疑惑的一个问题，在狭小空间里人与人间应会形成一种互斥心理，为什么竟会帮助企图争夺有限空间的侵入者。我想，这应该是同样理想与感情的呼应，更是相同处境唤起的人类的最原始的同情心。

　　火车最终没有开门，这趟车已超载了，铁路不想承担太大的风险，宁愿不再上客。目无表情的列车员打开车门进入车厢，要求关上所有车窗后开始检票，车厢内起了一阵骚动，一些闪缩的眼光在交换着，有些人想往另一节车厢走。
　　列车员大吼一声。
　　“谁也不许离开！”
　　当列车员的手掌伸到春燕面前，春燕内心一阵战栗，原本苍白的脸变得霎白，她抬起两只黑白分明充满恐惧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缓缓地摇摇头。
　　“没票，补票吧。”她伸手抱紧自己的包裹，再次缓缓地摇摇头。
　　列车员张开的手掌在她面前停留不到两秒，立刻。把手转到她的包裹上，拉着包裹把她往外拉，春燕也用力往回拉。

　　“嘶拉——”包裹破了，各种小东西红红绿绿洒了一地。
　　“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她尖声哭叫着，低头徒劳地想把东西捡起来。列车员抓住女孩后背的衣服，把她往车门推。
　　“快开车了，赶快给我滚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