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没有想到的是,1947年5月,天合公木行关门倒闭了。这一年,内战的火燃烧得正旺,双方激正进入最佳状态,与日本人打的时候,国共双方都不全力以赴,都没有使出看家的本事,到在保存力量,发展力量。而此时,双方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搬出压箱子底的兵法,拿出研究了上下五千年的谋略,开始自己人与自己人热血奋战起来。国军军队整编62军进驻咸阳,姓董的军长征集民夫修建防卫共产党的城防工事,向天合公订购木料,付一分的定金拉走全部木头,其余九分分期付款。谁都知道,那九分想要回来,堪比登天。天合公元气大伤,资金周转不开,就此关门停业,贺老板回渭城窑店家里种地去了。
临走之前,店内剩余的物资给各伙计平分了。爷爷分到三十大洋,一架子车木料。与外国人的战争结束了,我们中国人又打了起来,而且打的更狠,更惨烈,爷爷经常感叹,难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真的是其乐无穷吗,难道同族之间残杀,兄弟之间反目,同胞间翻脸真的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吗,难道把百姓辛苦积累的财富,扔到战火中去让这些满怀理想的人激动吗。这些人,他们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的人,他们想让百姓过好日子,他们的目的是高尚的,令人敬佩的,可他们的手段确实血腥的啊。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受够苦的爷爷说他想了一辈子,还是不明白。其实我也想不明白,看中国历史,不就是一部自己人打自己人,耗散资源,荼毒生灵的历史吗。
爷爷失业了。他到哥哥的豫东小吃店里帮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事业,哥哥拖家带口,不是长久之计,虽然哥哥没怎么给脸色,但嫂子脸色已经挂不住,爷爷能感觉到。
两个月后,爷爷听说火车站西面的大华纺织厂招工的消息,就报了名,寄人屋檐下的感觉并不美好。五天后,十九岁的爷爷来到大华纺织厂,成为一名纺织工人。刚进工厂,叫养成工,相当于现在的学徒工。学徒期间很苦,带他的师傅要求极其严格,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打骂,比天合公的贺老板,真是天壤之别。爷爷还是咬牙坚持下来,这个年龄,必须自己养活自己了,靠家人怎能长久。爷爷想,纺织厂虽然苦点,但不像天合公,不会说倒闭就倒闭的。
日期:2012-12-16 14:50:42
第六章 弟弟(14)
第一封信(14)
学习三个月后,爷爷到前纺车间当挡车工,主要是看机器,把粗纱纺织成细纱。连续24小时生产,过年都不停工。倒班分两班,每班12小时,早六点和晚六点是换班时间,工人都称为“六进六出”。换班时会拉响汽笛,工人从各个车间走出来,汇集到一起,迎着朝阳或者夕阳往外走,那还真有气势呢,爷爷说。每半个月倒换白班和夜班。不像现在的纺织厂,那时的纺纱厂,一大半的工人是男工,而且大多是童工,他们大多来自河南,安徽和山西,陕西本地人占百分之十左右。爷爷说,上12小时的班,刚开始新鲜,能熬过去,后面熬得就很痛苦,特别是对瞌睡多的年轻人,更是痛苦不堪。爷爷说,他们常常借口上厕所的机会,在小便区打个盹,靠墙坐下就能睡着,谁也不会嫌弃到处乱爬的蛆虫的。有时甚至能在蹲坑上睡去,弄的身上全是粪便,在外面用水一冲,继续上班。就这样,倘若被巡视员发现,轻则一顿打骂,重则几天就白干了。现在的倒班形势,就好多了,毕竟社会发展六七十年了。爷爷说,他有次睡觉,被巡视员发现,抬手就是一顿打骂,爷爷怕被解了“饭单”,买了半斤绿豆糕给这个工头送去,心想可能会没事,谁知第二天贴出布告:工人赵新儒上工睡觉,罚工五天。五天就白干了。我问爷爷什么是“饭单。”爷爷说,饭单,就是上工的围裙嘛,相当于现在的工作服,解了围裙,就是开除了,丢了工作。
那时进车间要经过三道岗。第一道是大门,普通的厂警把守,只检查是否戴工牌,有则进,无则回,即使是相识的人也是如此。第二道是生产区大门,这道岗要搜身,男女都一样,上班时不允许带洋火,下班时防止带棉花和纱线。搜身的是厂警,全是男的,爷爷说他倒是罢了,身上随便摸,但那些女工,就很悲惨了,特别是长相漂亮的,被搜的更仔细。爷爷和我奶奶谈对象,就是因为他替奶奶打抱不平。奶奶也是逃荒来的,她的老家是河南扶沟,在尉氏县的下游,进纺织厂之前,爷爷并不认识奶奶,而且奶奶来纺织厂更早,爷爷来时,她已经在这里工作四年多了,十四岁不到就工作了。四年的纺织厂工作经历,让奶奶出落的很漂亮,这是爷爷说的,爷爷和她在一个车间,一个班组。下班时,厂警搜她搜的异常地仔细,到处乱摸。有次爷爷排在奶奶的后面,不免喊叫起来,干嘛呢,欺负人呢。厂警瞪了奶奶一眼,放手了,但搜爷爷时异常地认真起来,甚至在他身上捏掐起来,下手极重。爷爷瞪着眼珠子,并未骂出来。搜身完毕,奶奶,此时应该还不是我的奶奶,在大门外等候我的爷爷,向爷爷道谢,爷爷说不谢,那些厂狗太过分,早晚要收拾他们。两人就这样聊起来,正是晚上六点多的光景,夕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两人不知不觉来到渭河边。河边刮着微风,有一丝丝清凉。河水闪着亮光,泛着金黄的夕阳,缓缓地向东流去,远处的秦岭,如一条跳跃的龙,苍茫的向无穷远的地方延伸而去。两人越聊越投机,相似的经历,共同的苦难,是拉近他们心灵的绳索。月亮爬起很高了,第二天还要上班,他们才往回走。
第三道门是车间大门,有了第二道门地折磨,这道门倒形同虚设。
工厂管吃管住,爷爷很珍惜这份工作。苦是很苦,多人拥挤在大宿舍之中,空气污浊,各种声响汇集在一起,倘若是我,据对难以睡下。爷爷说,他却从未失过眠,倒头便呼呼睡去,在有些环境下,是无法讲求条件的。虽说管吃,但吃的并不好,伙食仅能填饱肚子,难觅油水,经常是水煮白菜,水煮萝卜,炒土豆丝放点醋就是好菜了。每隔十天,能吃上一顿肉菜,几片大肥肉片子漂浮在白菜之上,如同女人的某个部分,勾引着人们的眼睛和唾腺,排队之时,就是狂咽口水的时候。这样的伙食,爷爷说,对他来说,并不十分难以下咽,馒头随便吃,稀饭随便喝,每顿饭还有四个水煮菜,已经让然满足了。毕竟吃饱肚子是人最首要的事情。
日期:2012-12-18 11:38:23
第六章 弟弟(15)
第一封信(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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