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已经说过,吐蕃攻陷王君勠故乡瓜州后不仅大肆抢掠,还摧毁了瓜州城墙。萧嵩上任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任命建康军使张守珪为瓜州刺史,火速率部队重新修筑瓜州城。事实证明这一安排既及时又明智,因为在这一年的农历七月,吐蕃人很快就重新杀过来了,而此时尽管唐军加紧赶工,但瓜州城墙却还没有最后完成。
按照《资治通鉴》的记载,面对着敌人即将兵临城下而“城中相顾失色,莫有斗志”的险恶形势,张守珪刺史果断做出了判断:“彼众我寡,又疮痍之余,不可以矢刃相持,当以奇计取胜。”既然打不过敌人,他决定冒一下险,唱一出空城计。
于是,当吐蕃军团终于杀到瓜州城下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奇特的一幕:城楼上的唐军竟然在开狂欢PARTY——瓜州最高长官张守珪正“于城上置酒作乐,以会将士”!一头雾水的吐蕃人疑虑重重,搞不懂对方是什么路数,自然而然地“疑城中有备”。为保险起见,于是吐蕃军团“竟不敢攻城而退”。
此时的张守珪无疑一身冷汗,这场京剧中诸葛亮“西城吓退百万兵”式的赌博竟然成功了。但与一生惟谨慎的诸葛亮相比,武将出身的张刺史又要大胆得多,他立即下令出城追击敌人,本来就疑心中了埋伏的吐蕃人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无心恋战的他们在唐军追杀下损失惨重。
吐蕃人退走后,张守珪“乃修复城市,收合流散,皆复旧业”。因此功劳,张守珪被加封为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为了进一步嘉奖他,朝廷同时宣布将瓜州升格为都督府,于是张刺史自然提升为了张都督。事实上,尽管地处丝绸之路要冲因而富得流油,但从自然环境来看瓜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临近沙漠,地多沙碛,不适合种庄稼,另外由于每年少雨,只能以雪水溉田,但用于灌溉的水利系统此前都已经被吐蕃人摧毁,而当地又少有林木,对这些毁坏严重的基础设施根本没办法修葺。
于是,张都督又使出了茅招,他竟然充当起了临时神棍,而且效果出奇的好——史载“守珪设祭祈祷,经宿而山水暴至,大漂材木,塞涧而流,直至城下。守珪使取充堰,于是水道复旧,州人刻石以纪其事。”尽管这事儿是出于正史的记载,但却怎么看怎么都像神话或编出来的,亦或这位张都督就像前面说过的雍王李守礼那样,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天气专家?
就在张守珪获胜的同一个月,辖区在今天青海西宁附近的唐鄯州都督张志亮又大破吐蕃军队,并且乘胜追击,一直占领了大莫门城,“擒获甚众,焚其骆驼桥而还”。后人研究认为“大莫军城在九曲”,是吐蕃所建九曲二城之一。
这一年的八月,萧嵩对吐蕃实施了进一步打击,这次的战场在青海东北部与甘肃西部边境的祁连山,“遣右金吾将军杜宾客击吐蕃,战于祁连城,大破之,获其大将一人,斩首五千余级。”为了策应陇右、河西战场,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同时在西域发动进攻并取得战果,“败吐蕃于曲子城”。
然而,以上战争仅是一系列边境冲突,吐蕃军团的实力并未受到太大削弱,他们那位连猛将王君勠都不敢直面其锋芒的统帅悉诺逻恭禄在此期间并没有战败的记录,史载此时的悉诺逻“威名甚盛”,萧嵩对他肯定感到无比头疼,但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继续等待。
这一年的十月,机会终于来了。就在本月,打得都已经筋疲力尽的两国重新启动和谈,吐蕃使者再次来到长安,忐忑不安的他却出乎意料地受到唐朝方面的隆重接待,不仅被皇帝授予“镇将”(唐代在边防要地设镇,镇将是镇的最高长官)的头衔,还被赐予只有四、五品官员才允许穿的红色官服即所谓的“绯”。最后,经过一翻好吃好喝好招待,唐廷又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
显然这次和谈并没有达成什么协议,但就在谈判结束后不久,吐蕃统帅悉诺逻恭禄突然厄运临头,按照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大事纪年》的记载:“韦.达札恭禄获罪谴”,藏王赤德祖赞随即任命出身于吐蕃另一名门庐氏的穷桑卧儿为新大论。其实,所谓“获罪谴”是一种委婉的说法,通常意味着此人已经被处决甚至被抄没所有财产,也就是说悉诺逻竟然被自己的主君给杀了!
对于这位吐蕃名将之死,言简意赅的吐蕃历史文书并没有透露出更多信息,人们无从知道他为什么被杀,以及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脾气还算不错的藏王赤德祖赞——按照史料记载推测,与一直笼罩在伟大父亲阴影中的唐高宗李治相似,这位在强势祖母羽翼下长大的吐蕃赞普似乎相当仁弱,一些时候甚至有点儿优柔寡断。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同时期的汉文史料中,身为悉诺逻敌人的唐朝史官们则毫无忌讳地记录下了其被杀的真正原因:
“萧嵩纵反间于吐蕃,云与中国通谋,赞普召而诛之。”
联想到此前刚刚结束的唐蕃和谈以及吐蕃使者受到的不同以往的优厚待遇,我们难免不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儿存在,就如同人们早已耳熟能详的“蒋干盗书”的故事里那样。我们也知道,类似的事情在此前此后其实一直层出不穷,其中就包括大约九百年后那起著名的“反间”,而这次的受害者是人们相当熟悉的袁大督师。
唐人忌惮的吐蕃统帅悉诺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对于这一重大胜利,唐朝方面无疑弹冠相庆,加之前一阶段的丰富战果,史载“玄宗大悦”。皇帝论功行赏,萧嵩不久后便被招回朝廷升任宰相,“恩顾莫比”。
天宝八年(公元749年),八十多岁的太子太师、徐国公萧嵩病逝,死后追赠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头衔。
萧嵩罩着的小弟们都获得了提升,从此飞黄腾达。萧嵩带来的那位节度判官裴宽随萧一起回朝,升任皇帝机要秘书即中书舍人,后来成为天宝年间的朝廷重臣;另一名节度判官牛仙客则心满意足地接替了萧留下的河西节度使之职,后来在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被提升为宰相;刚刚升官的瓜州都督张守珪不好马上再提拔,但也调任为更为重要的鄯州都督,后来他又主持东北针对奚和契丹的防务,在此期间他欣赏并提拔了一个日后闯下滔天大祸的胡人,这厮的名字叫做安禄山。
估计此后想起萧嵩,他这些曾经的部将和幕僚们都会伸出大拇哥,由衷地赞叹一声:好老大,够意思!
日期:2014-07-18 08:19:25
《四、第一次石堡之战——宗室名将信安王》
吐蕃统帅悉诺逻冤死后的第二年即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唐、蕃战争进行得更为激烈。
如果您只读了汉文史料关于这一年的记载,得到的印象似乎应该是唐军所向克捷,而其敌人吐蕃则连战皆北。
该年三月,“瓜州刺史、墨离军使张守硅、沙州刺史贾思顺,领伊、沙等州兵入吐蕃大同军,大破吐蕃,驱剪不可胜计。”这里用了“入”字,其实就是说唐朝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防御,而是主动发起大规模反攻,并进入了吐蕃占领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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