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冷笑,只怕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我寻了一处山洞,离茅屋不远的位置,兆旭将将在洞前一晃,甚是忸怩的问我:“这地方能住?”我没理他,兀自踏进去寻了个石头坐下。兆旭跟在身后,一路将他的袖摆在鼻子前扑来扑去,抬头打量一番,捏了个诀,暗沉沉的山洞顷刻变了个模样。
斐斐“啊呜”的声音传来,我忙对兆旭道:“你将斐斐放出来。”兆旭依言自袖中掏出一团毛茸茸的斐斐,小家伙着地后扑腾了半晌还是没够着我,有些委屈。原是兆旭为了方便,将它缩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走过去将它抱起来,巴掌大的一团,缩在我的掌心,很是可爱。
兆旭将我们看了半晌,道:“此兽小仙瞧着非凡界之物,帝姬何处得来的?”
我愣了愣,心中泛起一股黯然,未再开口。
兆旭也寻了一处撩袍坐下,叹道:“帝姬仙元因何而断,也不说与小仙,这小兽来历也不说与小仙,莫不是这二者存了什么关联罢。”
心中微微一痛,眼前一片恍然,那些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些心死如灰的绝望,要怎样才能一笑置之?
大雪朔朔落了两日,每每我依着洞口将那茅屋望上一望,兆旭总要在我身后幽幽一叹,道一句:“若是殿下将来知晓帝姬如此关切于他,即便是要再来回雷霆加身,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斯又呆了几日,兆旭讷讷来与我辞行,言道:“小仙虽惦念着殿下,然则殿下的仙体并庆阳殿还须得小仙守着,是以,这番,小仙便回去了。”
日期:2013-11-07 19:04
27、
我点头。
兆旭踱至洞口,又回头觑了一眼我,嗫嚅着道:“小仙微薄仙力带不得帝姬回天界,可帝君自是可以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帝姬若是哪天想回去了,小仙自当为帝姬传个口讯。”说着又抚了抚胸口,“天界流言帝姬已形神俱灭,帝君不肯相信,正一处一处凡世的寻着,三千凡世呐,小仙听着便有些心肝胆颤的,帝君……唉,罢,罢,小仙暂且再为殿下偷得十年能与帝姬相依相伴的日子罢。”最后一句声音小上许多。
再从他口中听闻“帝君”二字,我已没了最初的激动,心中且苦且酸,忍不住直欲落泪。他这般着急寻我,为的又是哪般?一个念想?一丝不舍?那为何庆阳殿中的十来日却对我不闻不问?
抬手拭去泪水,兆旭早已不知走了多久。
洞外寒风萧萧,我凝神细听了那茅屋半晌,似乎没有动静,只当外头风声大了些,不大听得出。直到暮色四合,未见半盏烛火,我才急急忙忙往茅屋走去,正见着连串的脚印,伸手推门,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桌上一页素笺孤零零躺着,是子骞的字迹:国之危难,骞不告而别,姑娘搭救之恩他日必定相报。
国之危难……惠州?
我揉着那页素笺,茅屋内并无女子痕迹,想来那木娥定又是寻过去了。
亏得这雪下的厚,我尚且能凭着脚印赶路,也不知子骞是何时离开的,竟连兆旭都未发觉。到得山下,脚印汇聚,我便不大分得出哪串是往惠州的,正踌躇着,斐斐在雪地里嗅了嗅,回过头来“啊呜”了声,感情这小家伙还有带路的本事,便随着它去了。
翻过蟠龙山,遥遥望见夕阳下惠州城苍茫而立,正是围城第二十日。寒鸦啾啾,十里肃穆。卫军大营密密麻麻扎在一处水泽旁,水泽分流而往,恰一处通向惠州,约莫有几分不同寻常的静寂。
此番我日夜赶路,翻山越岭,当距子骞不远才是。我琢磨着,莫非他已进了惠州城?又近得几里路,方才瞧见被山石枝丫遮挡的地方,黑压压一片大军,号角呜咽高亢中,一抹青色倩影如破败棉絮般飘荡在点金台上,心中一惊,忙转了目光看向城楼上,一人黑盔白羽,着玄色大氅当先而立的不是子骞又是谁?
我慌不择路的往山下赶,眼瞅着子骞对身后的人说了什么,一剑挑开阻挠,顺着绳子直直下了城楼。我闭了闭眼,那女子……木娥!
他先于云麓救她,她后于雪山救他,原本便算作两清,况又是两军对垒牵一发动全身之际,当旁人用她来要挟他,他依旧选择了妥协,一个人的妥协。
这便是子骞,这便是少阳!
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挪入敌营,看着他迅速被黑铁色的潮水围拢,心里只恨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木娥乃蝼蚁之躯,万不值得公子如此……”朔朔北风送来女子的凝噎,于她而言,此生便是圆满。
彼时,我并不知道子骞在来惠州的途中已在上游对水泽下了药,惠州城水源尽断,药倒的只会是卫军,他这般只身入敌营,尚可以解药转圜。我只知道明晃晃的刀剑夹在他脖子上,刺眼的寒光。
兆旭说我的出现乱了他命中三劫,我分不清此一劫究竟是哪一劫,唯一想的只是,倘若帮他过这一劫的是我呢?
寒风猎猎,将我兜头的帷帽吹落,乱发如飞。
怒马长嘶,战鼓铮鸣里,子骞的目光忽而穿透万千兵马而来,片刻的惊愕后,是陡转急下的忧惧。我拾起落地的弯刀,意念微动间周身灵力翻涌,若那血红的火焰,熠熠流转。我顾不上惊讶,只对着他身后举刀就挥。刹那万物尽黯,唯一道寒彻天地的刀光,发出龙吟般的呼啸。
刀落间,万籁死寂。
人还是那些人,维持着眨眼前的姿势,只是再没了声息,朔风过处,如飘零的落叶纷纷坠地。
我怔忡着松了手,弯刀“哐当”一声落地,发出天地间唯一的声响。我克制不住的惊慌,蹒跚着在尸体中穿梭直奔子骞而去,他依旧那样看着我,眸光幽深,九分担忧一分喜。在我还未触到他时,身体颓然倒地。我颤抖着伸出手,余温犹在,鼻息已无。
为什么?我明明……是想救他。我呆坐在尸横遍野中,灵台上恍恍惚惚。他本是少阳投的生,若这处生命了却是不是庆阳殿中的他就可以安然醒来?
天边云层滚滚,顷刻之间电闪雷鸣,狂风肆虐,明灭交错里瞬即跃出银衣紫发的身影,携着雷霆之势,踏着风浪而来,宛若天地之主。
我呆呆看着,忘了如何反应。
“师弟——她是魔!”翻涌的云层里一干天兵天将倏然出现,为首之人头戴紫金玉冕,身着九章法服,声音威严直入天堑。
银衣紫发的身影并未停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她是晚晚,我的女儿。”
我狠狠别过头,水汽在眼中氤氲。一道闪电划过,亮彻天地,“嘶嘶”吐着余威,耳畔听到天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她一刀下去这凡界方圆千里皆化为死城,如此荼毒生灵,当削去仙籍,受红莲业火焚心之刑,师弟这般袒护,可曾将天规、将师父放在眼里?!”
余光瞥见那一截银色袖摆处火星四溅,原来,他翻手间便将本欲落在我身上的天雷挡去。我托住子骞的身体,将他的头搁在我的腿上,风起云涌里,天后的身影蓦然掠近,满身矜贵气度全无,只怒瞪着我,几欲将我活剐。“你这魔女!魔焰刀禁锢生魂,死而不往,你究竟还要如何折磨少阳?!”一片肃杀中,她的声音格外刺耳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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