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里的雪域战争 之三 血色嘉绒:两征金川,十全老人的荒诞武功》
第2节作者:
京华烟云AMIP 于是,两名驻藏大臣在几乎没有武装支持的情况下——当时清军已全部撤出西藏,仅给大臣留有极少数卫兵——毅然将藏王诱至大臣衙门,他们亲手将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杀死。可惜的是,二人随即都死于藏王余党的武装暴动,但他们的牺牲却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群龙无首的叛党很快便被达赖喇嘛平定。事后,乾隆评价自己这个成为烈士的小舅子“揆几审势,决计定谋,心苦而功大”,并称其是“为国除凶”的表率。
而对于孝贤纯皇后最小的弟弟傅恒,皇帝更是青睐有加,清人对此记载道,“后临薨,以傅恒为托,故上欲骤贵恒,且令得建大功,有以服中外,廷臣窥见其指,故甚重其行。”也就是说,姐姐临终前将弟弟亲手托付给丈夫,丈夫则含泪做出了承诺。这位傅恒正是本文的主角,只不过,身为压轴的清方大BOSS,他的出场自然要再摆摆谱,还要再等上一等才行。
不少研究者认为,孝贤纯皇后逝世的乾隆十三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弘历从此性情大变——变得异常严苛起来,不仅脾气越来越暴躁,还动不动就找茬杀人。就在为皇后治丧期间,心情恶劣的乾隆大开杀戒,礼部尚书和湖广总督都因为小事而掉了脑袋,更多的大员受到严厉斥责和处分,其中就包括一向谨慎小心的宰相张廷玉,甚至连两名二十岁不到的皇子,都因为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哀伤,从而被父亲永远取消了竞争皇位的资格。而乾隆此前一直标榜爷爷康熙的所谓“宽仁”作风,处置臣下相当慎重。
有学者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认为这是一个痛苦鳏夫在失去家庭幸福后对外发泄情绪,但却因缺乏像皇后这样的安全阀,从而一发便不可收。类似的例子,还有朱重八在老婆死后肆无忌惮的杀人,而在那之前他还算比较克制,即使对胡惟庸案也没有追究到底(李善长等功臣大多是在马皇后逝世后被杀的)。也有人从生物学的角度提醒我们,可别忘记,乾隆不仅仅是康熙的孙子,他还是雍正的儿子,此前他没有表现出遗传自父亲的阴戾狠毒,只不过是刻意压制自己的真性情,装模作样地戴上虚伪的假面而已。
尽管以上说法各有片面,不过也可能都有几分道理。从史料记载来看,进入中年的乾隆,大概比他那个以不好伺候出名的父亲雍正,要更加的不好伺候,甚至简直可以用吹毛求疵来形容。也就是从乾隆十三年起,此前一直被皇帝以礼相待的大臣们,此后便成了他颐指气使、呼来骂去的真正奴才,就连在雍正面前混得如鱼得水的张廷玉,最后也被他百般折辱,几乎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为了暂时忘却丧妻之痛,乾隆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疯狂的工作之中。事实上,通过工作来压抑情绪,对清朝皇帝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他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如乾隆的工作狂父亲雍正在位十三年间的满汉文奏章,光是目前保存下来的就超过了四万件,其中至少两万两千件上有雍正的批语,有些批语甚至比奏章正文还要长不少。尽管不能和雍正想比,但中青年时期的乾隆还算勤政,尤其是皇后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更是成了父亲一样的加班狂。
乾隆疲惫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的西南。大渡河的源头正在进行一场战争,战争的一方是朝廷官兵,另一方则是当地的土著嘉绒人。此时,这场仗已经打了两年,清军不仅进展缓慢,而且屡屡损兵折将,让一心想建立与爷爷康熙并肩武功的乾隆,感到越来越不耐烦。就在皇后去世前不久,帝国的国防部即兵部曾向皇帝上报说:
那个地方“地纵不过二三百里,横不过数十里,蛮口不满万人”,就是说对方无论土地还是人口其实并很有限。但就在这样的弹丸之地,我方“现在军营已集汉、土官兵及新调陕、甘、云、贵四省兵丁已至五万”,可以说形成了对敌军的绝对优势。不过嘛,兵部尚书话锋一转,反而认为情况极其不乐观,“乃闻将弁怯懦,兵心涣散,土番因此观望。”
就是说,清军的拙劣表现,真是丢尽了帝国的颜面,而灰头土脸就此撤兵的话,朝廷又心有不甘。
“派讷亲去!”乾隆十三年四月,忍无可忍的皇帝终于做了决定。当年,雍正以准备与准噶尔汗国的战争为借口,专门搞了个权力极大、类似于今天中央军委的新机构——即著名的军机处——从而架空了原来的宰相委员会即内阁,以及后金时期遗留下来的早已形同政治僵尸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彻底将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皇帝自己手中。
而这位讷亲,此时正是首席军机大臣即军机处的首脑,也就是说,他是清政府事实上的首相。
除此之外,讷亲还有许多高贵头衔,比如宰相委员会常委(保和殿大学士),中央组织部部长(吏部尚书),帝国一等公爵等等,可以说是皇帝当时的第一宠臣,地位甚至在三朝元老张廷玉(军机大臣、大学士、三等伯爵)之上。而如果论与皇家的关系,讷亲则是康熙第二个皇后即孝昭仁皇后的亲侄子,因而算起亲戚来,他比乾隆还要大上一辈呢。
派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前往督战,前线将士敢不卖力?皇帝于是下旨:“谕:大学士讷亲前往金川军营,著军机处行走监察御史马璟、主事兼佐领常亮随往。照侍卫例,赏给整装银两,给与驿马。”
乾隆考虑得相当周全,不仅安排了随从,就连差旅费和交通工具都照顾到了。至于皇帝在这件事上到底有没有私心,比如趁机让这位首相挪坑儿,好给已经是军机大臣兼户部尚书的国舅爷傅恒腾出位置来,以便实现自己对亡妻的承诺,那就不得而知了。
派出讷亲后,乾隆突然又想起来,尽管历来以“勤谨廉洁”著称,不过自己的这个亲信也有一处不足——他一直在中央机关工作,虽然现在是军机处首脑,而且此前当过一年多的国防部长即兵部尚书,但却从来没有领兵打过仗。
一方面,皇帝对讷亲的办事能力相当满意,甚至评价他为“第一宣力大臣”(其实,如果再翻翻史书的话,您也许会发现这个“第一”并不是真的只有一个,比如此前的张廷玉,以及此后的傅恒,都获得过这一荣誉);可另一方面,此人毕竟没有实战经验,为了稳妥起见,必须给他配一个经验丰富的助手才行。于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涌上乾隆的心头。
岳钟琪,这位在康雍乾时期战功赫赫,后来被弘历写诗赞为“三朝武臣巨擘”的盖世名将,当时正以待罪之身在家闲居。此前在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岳钟琪因与准噶尔汗国作战不利,而被皇帝下令罢官治罪。岳钟琪被捕后,揣测上意的满朝文武乘机落井下石,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飞来。
最后宰相们“奏拟岳钟琪斩决”,建议皇帝判处他死刑并立即执行,但一向刚猛果断的雍正此时却犹豫再三,始终没有舍得痛下杀手,还是下令“改监候”,也就是改为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由于这种情况最后几乎都会因皇帝开恩而减刑一等,因此这一判决其实相当于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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