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莲.兰生: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4节作者:
灵小枢 温热的水浸没全身,暖流走窜着四肢百骸,柔化着她全身上下的肌肤,更柔化她冷的僵硬的内心。她仰头靠在浴盆边缘,伸展着肢体,她觉得身心疲惫,她想静静地睡上一觉,一直到永远,但是她并不但算遂了自己的意,因为有人等她。捧了一洼水,拍向自己的双颊,霎时清醒了许多。是了,有人等她,她应该快点。
迅速打理好一切,她摸索着陌生的男式衣裳,有点笨拙地穿上。倒没想到,祈奉天的衣服穿在兰生身上,竟意外的合身,肩宽、腰围、衣长都刚刚好。为了看起来顺眼一点,她干脆把自己的头发绾成男童的样式,她转眼变成了大方得体的少儿郎。
跨出厢房,她一眼便能辨出两人的所在的位置,那是她这两、三年为了不让爹爹甩掉给练出来得好眼力。她走向二人,向师徒郑重地施了礼,两人则双手合十地向她点头回礼。她有点不知所措,硬生生地站来桌旁。祈奉天性子真爽,拉着缪兰生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正对师傅的位置,把桌上的一晚姜汤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喝掉。
她看着桌上的素菜,以及为她准备的那份碗筷、姜汤,她不明白,她只是一个陌生的人,为什么要拯救绝望的她、为什么要待她好?早在她未出娘胎,已经被断言是个煞星。娘娘因为生她而死,她带着一身罪孽而来。爹爹恨她,恨她夺走了他最深爱的娘娘,所以他选择漠视她。幸好还有姥姥,否则仅凭她一人的力量怎么能够生存至今。但是,十天前连爱他的姥姥都被她克死了……都是她的错,她这种不祥之人,该下地狱,为什么死的却不是她?
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可怕,所以他们肯接近她,只要把爹爹的信件交出,他们就会放弃了,于是她把用油纸裹得严实的信笺交给净若过目。
净若打开信笺便阅读起来,在他读信的过程中,兰生一直注意他的表情,但他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是眉头拧得很紧。她等待着,等待他厉声将她赶走。但是没有,直到他把信还给她,他都没有把她赶走的意思。
“你相信自己是不祥人吗?”大概看过了信笺,净若明了事情缘起,他悲叹,一句预言竟是毁了一个人得一生,不值得,不值得。
她使劲点头。再相信不过了,她记得爹爹在多数漠视之外少数怨毒的眼神,那是无论忘掉多数次都能不断被回想起的心寒。
“既然你是这样认为的,你就来赎罪吧。我是昭国寺的净若禅师,你从今跟随我身边修炼佛法,为你家人祈福,直到赎清你的罪过为止,你愿意吗?”赎罪是假的,想让她有继续存活的目标才是真的。生老有命,时辰到了,无论你是帝王将相抑或是贩夫走卒都只能够到阎罗殿报道。可机缘未到,哪怕你上刀山下油锅都会被拒绝于鬼门关外。为什么要将生死的定律化为一个小女孩的桎梏呢?
日期:2012-11-17 00:50:18
【第三章】(1)
【第三章】
“赎罪?”她亦曾经想象,她可以为自己的罪过作出什么弥补,但她想破脑袋都没想到,毕竟已经造成的伤害要怎么弥补,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可这位师傅说,她可以赎罪,她想知道。
“为往生者诵经,超度他们的亡魂,让他们尽快投入轮回,再世为人。为在世者祈福、守斋戒,积德聚福,使其福泽绵延,这就是赎罪。”净若料定,如果不是这样告诉她,就算这次活下来了,以后仍然只是行尸走肉,一具没有灵魂、一心寻死的躯壳而已。
兰生激动得泪流满面,她扑通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拜谢师傅恩德:“我愿跟随师傅,从今潜心佛法,消清孽障。”她不图名、不图利,她只求往生的娘娘、姥姥下辈子能长命百岁、多福多寿,求她爹爹一生平安。
禁不得女娃儿哭泣的祈奉天,手忙脚乱地把兰生扶起,连哄带讨好:“还没介绍,我是祈奉天。祈祷的祈,奉命的奉,天意的天。如果按照拜师的先后,你可以唤我一声师兄,因为我一出生就拜师傅门下了。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讶异于穿上男装的兰生竟然如此适合、如此好看。女装打扮的兰生很素雅,没有过多的修饰,却是灵气逼人,好个宜男宜女的美人胚子。
“回师兄的话,我姓缪,名曰兰生。”师兄的名字真好听,许是满载了父母对他的宠爱。不像她的,兰生,其实是难生罢了,名字啊,是她无法愈合的伤口,总叫她说一次就痛一次。
“兰生,兰生,空谷幽兰由此生,真好听得名字,那意境光是想想就美极了。师妹你是出生在兰花盛开的季节吗?还是你娘亲名字闺命唤‘兰’?”他不懂为何兰生说自己的名字时,眉头会打结,名字怎么讲都是父母除了身躯之外送给孩儿的第二份礼物,谁会讨厌呢。
“咦?我娘的确是唤作文姝兰。”她的名字是娘娘用最后一口气告诉爹爹的。她从懂事开始就一直认为娘娘是用这个名字在谴责她,谴责她剥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然从未有设想过,名字会是自己与娘娘的一种纽带、一种联系。虽然她与娘娘无缘,甚者连娘的容貌也没来得及记真切,但是姥姥告诉她其实娘娘是很爱很爱她的,当然那时她完全不信,纯粹是仁慈的姥姥想安慰她而已。姥姥说,娘娘怀胎的时候经常摸着肚皮跟她聊天,每次都会以一句,孩子,娘很期待你的到来作为结语。她现在想要相信姥姥的话,虽然迟了些年头。
净若一直旁观着这两个小毛头,特别是兰生,她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不少,希望她心中的也一样。奉天似乎的天真话语,似乎歪打正着地解了她一个心结,是件好事。不过放任两个小家伙继续聊下去也不合适,沉声道:“先喝掉姜汤,否则凉了,驱寒的效果就减弱了。还有,记得‘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别聊天。”
既然师傅都发话了,小徒弟只有听话的份了。
离开客栈,有经过两天的脚程,师徒三人终于在晌午时分回到了著名的圣山——麓山, 而昭国寺则位于这座麓山的山巅。圣山高耸巍峨、钟灵毓秀,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似动亦似静,似远更似近。山巅烟雾缭绕,柔白的雾气与天边的云朵融合一体,再也分不出哪里是山,哪里是天。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梯出现在脚下,一级级石阶蜿蜒盘旋着山体,若一出水蛟龙拔地而起,倚着巍巍青山直窜云霄。
听说自古上山只有一条路,就是眼前这道一千多阶的石梯路。年中多少善信冒圣山以及圣寺“昭国寺”之名而来,但一睹通天石阶的浩瀚后都却步不前,仅仅少数心如磐石一般坚毅的信徒才得以景仰圣山、圣寺的真容。如今,两个小家伙足下便是漫漫天梯的伊始,天梯的考验也正正摆于眼前。并非一百抑或几十,而是一千级的阶梯,青壮年也未必能够走完的路,试问这一双七岁的孩童怎么能够熬过来。
净若自是坚决的人,多年的修炼并不如寻常人想的那般轻松,都是对心性的磨练,长久下来自然是无坚不摧。然而这双孩童则不然,既是他们选择了上山这条路,以后的修行只会越来越艰辛,刻下的天梯便是第一重考验,能过不能过也是缘。于是手持佛珠,口中喃喃佛经,便自顾自地踏上天梯。
日期:2012-11-17 00:51:06
【第三章】(2)
祈奉天眼见师傅已经走上了天梯,马上把随身的包袱挎好,像小狗一般追了上去。缪兰生仍然沉醉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呆站在山脚,当她猛然回神才觉自己跟前面的小师兄已经差了足足十余级阶梯的距离,便匆匆加快了脚程随了去。
男女体力总是有别的,虽说还是孩提,但已经很能轻易分辨出来。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日,兰生挥汗如雨,嫩白的脸蛋儿因为跋涉染上了一抹明显的绯红,无尽的石阶把她的体力耗了个七七八八,但没有把她的意志磨损半分。尽管汗流浃背,她仍紧咬牙关,顶着疲惫的身子踏实往上走。反观祈奉天,脸不红气不喘,从容不迫,刻下的迢迢千里路之于他只若等闲事。上天的确厚待他,双亲仁厚、家境不俗、天资过人姑且不说,连身子骨也硬要比寻常人来得硬朗,太招人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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