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兰生都依玄帝的意思，可是兰生有一事求玄帝的。我希望由国师为我选定册封仪式的日子，也希望能由她为我祈福，好等我能为玄帝诞下子嗣。”她前十八年的日子，严守清规戒律，未想到十八年过后竟然会在谎言中颠沛流离，她为自己感到羞耻。莲，希望这一次你可以恨我。
　　“无妨，国师是你以前的主儿，无他忍痛割爱，本王也难得一位懂我心思的妍妃，照你意思办，尽管让卫泽粼传达即可。”玄衠不疑有他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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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门前冷落鞍马稀的观星楼，今日却见宫人挑着沉重的箱子络绎不绝，阙赐甯一马当先地跑在前头，欢天喜地：“主子，宫中传出天大的喜事呀。兰生姑娘今早被册封为妍妃娘娘，旨意已经下达到皇城各殿之内。兰生姑娘，不，该是说妍妃娘娘是从咱们观星楼出去的，算下来也是半个娘家，玄帝下旨厚赐咱们。”赐甯逮着空隙转头叮咛宫人们将赏赐分类放好。

　　“你……你，多说一遍。”是他听错了吗，净莲只是祈求着是听错，抑或是传错，别要这么快让他们变成运转万年都无法近的两人。
　　“兰生姑娘今早被册封为妍妃娘娘。资鉴书房那边的宫人松了些口风，说是玄帝素日里对兰生姑娘宠爱有加，更因为昨日玄帝遇袭而难以入寐，恰姑娘她一夜无微不至陪伴在侧，便成其好事了。其实之前玄帝来向主子讨走姑娘，赐甯已经……”赐甯看着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觉说得越来越小声。
　　是啊，净莲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不是吗？知道又怎样，他就是不能相信，不能接受。他曾经想过的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此时全都万念俱灰。“封赏仪式的日子定下了么？”
　　眼见他比死亡更寂然的表情，阙赐甯真是吓到了，他过了许久才敢继续说下去：“尚未，妍妃娘娘的意思是由主子你择定黄道吉日举行仪式，并且为她祈福”
　　呵，让他亲自定下心爱女子嫁作他人妻的日子吗？好残忍啊，就好像亲手将她送到自己再也接近不到的千里之外，别人的怀，怎能这样待他，怎能啊？兰生不会不知道他的痛苦，她就是要逼着他看清现实，连薄如蝉衣的幻想也不肯留给他。净莲隔着衣袖按着手臂的齿印，她那日的声音言犹在耳，可是两两相知已经变成一方死守的独白了，当初美好的印记已变成此刻撕心裂肺的炮烙之刑。恨她吗，不，或者爱上她是他的本能，然而恨她远超出他的能力，他可以学懂晦涩的文王推卦，但永远学不懂怎么恨她。哪怕嘴上说着恨，心底还是不依不饶，不肯就范。

　　他步履摇曳地走到堆满封赏木箱的地儿，他只是将上头刺眼的红绡一层一层拆开，拆到最后好像某种莫名的东西也被拆得斑驳累累，那是他的心，一往情深的心。
　　“十日后是天德日，诸事皆宜，回复玄帝与……妍妃，册封仪式定在十天后。”净莲的肩膀垮下来了，脸上有点咸有点甜的是什么，是泪，是血，是一去不返的情。他们都没有错，是时间的过错让他们在这辈子相遇，然后彼此错过。或许是上一世，又或许是下一世，他们就能细水长流、红尘作伴，相知、相许、相爱、相守，冲破岁月的枷锁直到来生。

　　“赐甯，东西我都用不着，你看着合适的便取用，其余整顿好。我今日胸口有些翳闷，先歇一会，若有事你再唤我。”他孤清的瞳孔里漾着湿意，路无端地模糊不清，他只是依着感觉在走，转身消失在房门之后。
　　把赐甯留在原地，阙赐甯抬起手，有句话直到净莲完全隐没，都没有来得及说出来：主子，那不是你的房间，是……兰生姑娘的房间。
　　日期：2012-12-23 17:38:01
　　【第十五章】（上）
　　她的房间还是老样子，除多了点无人走动的灰尘外，还残存她的馨香、她的影子，只是大家都清楚已经人去楼空、凤去台空罢了。
　　净莲为自己点起了若她分身一般的熏香，旧日的香炉、旧日的香料，可以带他回到仍有她的旧日吗？还记得四面镂空鎏金香炉和锦囊香料，是自己第一次被预知之梦惊醒时兰生留下的。他孑然一身地离开昭国寺时，唯一选择这两样物件随行。天知道，它们在苦涩的岁月里替他挡了多少风雨疲累，在梦魇纵情蹂躏他的时候，它们几乎是他的万灵忘忧草。他想让她的气息更完整，于是他将自己深藏的香炉、香料都带到她的房中。只是任凭点燃再浓郁的熏香，亦遮不住他身上遗落了她的伤。

　　从前是自己选择离开她，如今是她选择离弃自己，都是因果轮回，怨不得的。只是始料未及她可以离得决绝，甚至连他送予的所有都通通留下。净莲抚过安放在梳妆几案上的墨兰发簪，他记得十五岁为兰生戴上时，她的倾城之姿；抚过红莲玉佩，玉佩的棱角都被揉得圆滑融融，他看得出她悉心爱护。他一把捞起红莲玉佩，重新将其系回腰间，五指贴近玉面不为体会如玉温润，只想再次感受她指尖的温柔，寄她的的情相随、不灭。

　　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在看不见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用记忆篆刻，一笔一划，哪管繁华落尽、容颜迟暮，从不曾有一刻肯忘记。
　　“玄后娘娘，国师已经定下了十天后举行册封仪式。”凤仪殿内的庭院，桐孅端着一木碗鸟饲随着玄后殷锦瑟。
　　殷锦瑟拣了些鸟饲，摊放在手心中，由着豢养的彩羽鹦鹉啄食：“一个不留神，就让这卑贱妖惑的奴婢当上了能话事的主儿，真是失策。虽说先朝也有的是这种前例，可是玄帝登基不久就有宫娥承恩受宠，此风一开以后怕是会陆续而来，防不胜防。”
　　“娘娘，不若咱来个先下手为强，给那妍妃一个下马威如何。”桐孅说着又瞧瞧主子的脸色，娘娘向来是喜怒无常的，母仪天下的样子全赖精湛演技，曲终人散时又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这种主子僧佛两面的主子真正是的罪不起的。尽管自王府微时开始伺候娘娘，然而还是小心谨慎着为上道。
　　殷锦瑟将手掌移开，鹦鹉盯着她手中的鸟食一副可望不可即的不甘，她看着鹦鹉的德行被逗得乐不可支：“也不急这一时三刻，如今那轻贱的东西荣宠正盛，明里暗里让她吃拐子，都是惹怒玄帝。在这皇城里，前朝是玄帝的地儿，后宫就是我的盘。她区区一个的妍妃，连我养的一只鸟儿畜生都不如。我欢喜哪天逗弄她，都是我说了算，半分由不得她。”她将鸟食仙女散花般全洒落在地，鹦鹉飞扑着往地上奔去，却被脚上的铁镣缚住鸟足，使劲挥着双翼摆脱，挣扎间彩色鸟羽零落，只好落魄失魂地退回原来的地方。

　　“奴婢受教了，便让奴婢到内务司指派些‘得力’的宫娥去好生伺候妍妃，既彰显玄后娘娘的海量汪涵也是为日后做好铺垫。”桐孅阴恻恻地咧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妍妃缪兰生获赐汀兰殿为居，并有十余宫人打点生活琐碎。等候册封郁郁寡欢的日子里，唯一能触动她再次会心微笑的，还算是与甄潋素的不期重遇。本是玄后已经亲自定了汀兰殿宫婢的名单，里面自然是没有甄潋素的名字。燕总管嘴上说潋素与妍妃乃是旧识，熟知其喜好，然实质似是另有斟酌，硬是将她安插成为殿内的宫婢领班。潋素自是乐意之至，欣然接受任命。

　　兰生心中不免对那日被设计陷害的事有了芥蒂，但是暗中试探口风，却发现潋素全不知情，实属清白，才放下了心头大石。
　　潋素不是毫无感觉的糊涂人，将兰生的沉寂孤寡都是看在眼里。出自关怀，几次三番地询问着。兰生虽是感激得一塌糊涂，却半点不敢言明，由着天大的隐秘将自己压得闷不过气。试问她怎么敢讲，讲一个身为玄帝妃子的她，早因奸佞陷害，将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了最圣洁的活佛圣僧，她所爱的国师大人吗？偏生她不能说，只能任着她一次次失望。还好能有她一个陪着说说话，这一天比年长的日子才好些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