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翎鹜惊得目眦欲裂，豆大汗珠顺着额间下滑，要知道此时正是寒风萧瑟的隆冬腊月，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回玄后娘娘，一字一句奴婢皆听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万不敢欺瞒娘娘啊。”她庆幸自己非与玄后为敌，否则仅是这好比千军万马的气魄已经能把她活活逼死。
　　殷锦瑟满意之极地离了梳妆台，悠然转身抬了抬手，示意翎鹜起身：“你且先回去，别让那妍妃有所警觉，该说话的时候得一字不落说出来，以后多的是高升的机会。”末了，施翎鹜得令，点头称是就施施然离去。
　　“去请珣妃过来坐坐吧，库房里有几块玄帝新赏的美玉正好让她挑选。”小饮一口醇香的雨前龙井，殷锦瑟以丝帕极其典雅地印了印菱嘴，缓缓向桐孅吩咐。

　　微蹙眉头，桐孅替玄后添上温茶，不解道：“娘娘，妍妃的事不办么？”
　　“桐孅越活越糊涂了，这些道人是非长短的事，怎能由我这个以兼识大体、宥厚嫔妃见称的玄后出手呢？走漏些风声，自有善妒的人按耐不住性子向玄帝告状，我且坐收渔人之利就能除掉妍妃那贱蹄子。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岔子，反倒有个懵懂人应劫，也怪罪不到我头上，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么？”殷锦瑟轻拢纹鬓，眼波盈动、举措摇曳，谁能料想堂堂后妃之首、玄国女子表率，居然有副毒如蛇蝎的花花肠子。

　　“娘娘好缜密的计算呐，人尽皆知这后宫之中就数珣妃——商玉笏，锋芒毕露、骄纵成性、争风吃醋，若是这让她知道，皇城也要被她吵翻半边天，奴婢这便差人去请。”桐孅顿时豁然开朗，眉头纽结揉化成风骚笑纹，以自傲之姿遣派底下的宫人做事。
　　间或，珣妃商玉笏携着近侍向涎臻到来，矮身施礼：“给玄后娘娘请安。”细看商玉笏身穿一袭缕薄的湖翠衣袍，花色简约大气，裁剪分外巧妙，想必是千金难求的顶好衣料，才能成此一套既能抵御寒冬又能保持轻透的衣衫。再瞧她自发髻往下，都是一味的碧玉珠饰，双颊满堂开照耀，正正似那接天荷叶碧无穷，映日荷花别样红。
　　殷锦瑟赶忙佯装热情相扶将，嗓音里添上私下少有的温度：“珣妃快过来，都是自家姐妹，别太客气，显得生分。早些日子玄帝赏赐了几件难得一见的羊脂白玉，觉着美玉与妹妹最是般配就邀你过来拣选。桐孅，将玉器取来。”桐孅诺诺应了吩咐。
　　后、妃二人相携到软榻就座，玉笏也不失为一美人，却较锦瑟多了点恃宠生娇的刁蛮劲儿，她谦恭推却道：“白玉可是玄帝赏赐给姐姐的，妹妹安能接受……”话音刚落，桐孅就手捧锦盒回来，商玉笏见着了盒中的瑰宝，真若那猫儿见着鱼似的，眼都不眨，伸手就捞起了其中一块惊叹道：“哎呀，这三件可件件都是精品呀，玉形匀称灵动，玉色洁白无瑕，砣工利落流畅、娴熟精细，皆是气韵生动，形神兼备的精品。”心中不禁暗忖，果是能匹配上自己的上好美玉，要是留在玄后手里怕是变糟粕了。

　　这偌大的后宫之中，谁不晓得珣妃独爱美玉。锦瑟看着玉笏眼中的欣喜，深知投其所好不怕她不上钩，更加七情上面，摸着白玉惋惜曰：“也的确是美轮美奂的珍品，但若论到美玉当中的极品，我总不能忘怀国师腰间佩戴的那红莲玉佩。虽说羊脂白玉均匀白皙，堪称是玉中精绝。然国师的玉佩浑然天成的通体润红，犹似西域的红葡萄般晶莹透亮、霞色绯然，且雕琢紧随玉形游走，雕工传神、栩栩如生，说不尽的优美。”

　　“姐姐真有对非凡的慧眼，之于红莲玉佩的见识与妹妹不谋而合，我亦是对那玉佩一见难忘，总想为自己寻得一块相提伯仲的美玉，可是遍寻不获。”玉笏闻及梦寐欲求的红莲玉佩时当真是眉宇飞扬，喜悦不能自持，搁下手中白玉不提。
　　桐孅觑准时机插话：“珣妃娘娘，奴婢听说汀兰殿的妍妃娘娘恰巧有块甚为相似的玉佩，难得的是通红光泽、不掺杂色，娘娘若是喜欢得紧，奴婢试着向汀兰殿的宫婢打听一下玉佩的出处。”
　　“不必劳烦桐孅姑娘，我自册封仪式过后也没好好地探望过妍妃妹妹，多少也是我的礼数不足。今日正好借着玉佩为契机，好生拜访，联络姐妹之间的情谊。”虽说桐孅只是个宫婢，可好歹也算是玄后身边得力的人，玉笏自问没有本事能使动她，横竖玉佩是自己喜好，亲自走一趟也无可厚非，于是毅然婉拒。
　　锦瑟淡淡一笑，轻拍玉笏手背道：“你能这般懂事，我作为六宫之主亦心生安慰。这三件羊脂白玉若是喜欢，就通通留下吧，算是一点奖励。”少时，她以兰花葱指支着颞部，眼帘疲乏微垂，“哎，这偏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珣妃你且先回吧。”
　　“叩谢玄后，姐姐凤体为重，妹妹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先行告退。”玉笏谢了恩，让涎臻从桐孅手中接过锦盒就安静离退。

　　翎鹜见着珣妃自玄后娘娘殿里出来便直奔汀兰殿，估计着该是玄后有意部署，故意将自己的头压得低低，装出一副心虚怕事、形迹可疑的样子，迎着珣妃走过也不给她行礼，蓄意惹起珣妃对自己的注意，果然凑效了。
　　玉笏睥睨的眼光不断在翎鹜身上打转，崔涎臻狗仗主势率先出声将翎鹜截住：“站住，哪里当差的，怎见着珣妃娘娘也不知道行礼。”
　　“珣妃娘娘千岁，奴婢是汀兰殿的宫婢，施翎鹜。”翎鹜回话不忘矫揉成怯懦的声线。
　　放着是平时，玉笏哪会放过治理无礼丫头的机会，可是如今妍妃得势，这小宫婢有是她殿里的，也只好罢手：“正好，我亦想去汀兰殿请教妍妃妹妹红莲玉佩的事，你且领路吧。”
　　翎鹜像是白天见了厉鬼似的，紧张得说话结结巴巴，十指绞成好几个麻花结：“红……红莲玉佩……？”
　　“怎就活见鬼似的，红莲玉佩怎了，难不成能将你吞了？”
　　玉笏见她真是可疑得紧，忍不住追问道。
　　翎鹜将头压得更低，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襟前：“珣妃娘娘赎罪，奴婢……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是想讨个知情不报的罪名领杖毙的罚是不？”玉笏一跺莲足，极欲隐藏的娇蛮脾性被翎鹜的吞吞吐吐全激惹出来，她以玉指指着翎鹜鼻头厉声呵斥。
　　翎鹜扑通下跪，伏趴地上求饶：“不，奴婢不敢隐瞒……”然后便将妍妃与潋素的对话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幸亏现下是腊月时节，宫道上鲜少有人来往，因此她们并未引起注意：“勉强算是个识相的丫头，责罚就免了。地上冷得怪瘆人的，起来吧，前头领路就是。”玉笏蛾眉颦笑，感谢大寒天里的好运气，好事都给她沾上了。先是得了三件珍稀的羊脂白玉，又获知可倾覆后宫的天大消息，手足让寒气给冰了些也是值的。
　　施翎鹜稳守诚惶诚恐的样子在两步开外替珣妃领着路子，她可想而知后头的主仆正为拣了个天大的便宜而兴高采烈。殊不知一切尽落在他人的掌控里，妃子说白了也是一枚价值不菲的棋子。翎鹜在前头笑弯了睫毛，只是并无人知晓。
　　“娘娘，咱今日还去么，倒不如……？”

　　冷风自前头呼啸着往后头吹送，涎臻并行于珣妃身旁，也不怕翎鹜能听见，因为人声都无奈地湮没在凛烈的风声里。
　　玉笏似是另有所图地瞧了涎臻一眼，整理被烈风刮乱的张扬发丝娓娓道来：“怎就不去了呢，去，当然要去。后宫各殿能谐和共处，全赖姐妹间的情谊。这些时日谁不知道妍妃独占雨露，别人偏是忌惮她的手段我倒要用心攀交，说不准哪天恩宠就落到我身上了。”玉笏拉紧肩上的貂毛披风，不以为然地仰头临风行走。
　　日期：2012-12-25 13:13:34
　　【第十五章】（下）
　　自册封仪式过后，兰生总是夜寐不宁，心头老有一股不祥的感觉时不时地滋扰，日子却与平常无异，一直未见有任何不顺遂。潋素说她多愁善感、杞人忧天，灾祸未致而人先惮死。兰生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学着别去想。倒是最近汀兰殿多了一位殷勤的座上宾，璇玑殿的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