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悔恨极了，潋素为自己吃尽了苦头，她不忍看着她受苦，多想用身子覆住潋素啊。但是潋素就连被打也不忘回她一个微乎其微的安心眼神，她也必须忍耐，侧脸不再看潋素被罚的惨况。
　　木杖一下一下打落在皮肉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潋素痛得号啕惨叫：“啊……啊……！珣妃请你救救奴婢！啊……娘娘，奴婢真受不住了。玄帝，饶命，奴婢招了，奴婢招了。方才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是珣妃娘娘让奴婢诬陷主子的，主子再清白不过了。”
　　玉笏早筹谋好扳倒妍妃后的无尽风光，熟料被丫头满嘴胡诌反将一军，倒将自己陷入困兽斗中，她怨毒地驳斥：“说的是什么混话，我何时让你说些有的没的。玄帝圣明，断不能听信这个贱婢恶毒的谗言。”

　　又是一番变天，玄衠脸色越发难看，喝止道：“人不是你指出来作证的么，怎又成了谗言。停手，甄潋素你说，这回你好好说，若还是不尽不实便不会只杖责这么轻易了事。”宫人得令后停下杖打，将瘫软在地上呻吟的潋素，拉扯了起来面圣。
　　潋素挣脱了宫人的钳制，强自跪坐：“谢玄帝开恩。奴婢与珣妃娘娘的近侍崔涎臻乃是交情要好的旧识，虽同在宫中做事，经年下来没能见上几面。近日珣妃到访汀兰殿，不期重遇，自是欣悦得紧，拉着手儿却话往时。珣妃娘娘知晓我与涎臻的情谊，待我也是极好的。早些天，涎臻找奴婢说话，她问奴婢是否愿意高升，只要助珣妃娘娘一把，就可平步青云。奴婢自问安于现状并无此意，于是便婉拒了。怎料，过后再到璇玑殿闲话时涎臻满脸泪痕，脸颊子上赫赫地出现好大的巴掌印。珣妃娘娘对我说，若我不乖乖帮她办事，以后施落涎臻身上的绝不会是耳光那么简单。奴婢恐姐妹遭遇毒手，迫于无奈而做出陷害主子的卑鄙勾当。奴婢如今所说都是对得住皇天后土的大实话，若玄帝不信，大可让涎臻抹净脸上的脂粉，瞧瞧是否还留下一个掌印旧伤。”

　　“崔涎臻何在？”玄衠指着玉笏发话。
　　“吓，奴婢正是。”涎臻无端被牵连，吓得花容失色，忙应声出列。
　　玄衠也不多话，对兰生的疑心早打消大半了，倒是玉笏恃宠生娇，见不得别人红好，不免怀疑她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陷害：“抹去粉黛，露出素净的脸来。”
　　涎臻以粉色丝帕擦拭脸颊，胭脂褪去后，左颊柔白的雪肤上果是出现青紫交加的手掌印儿，座上众位嫔妃纷纷埋头指点，窃窃私语。
　　“玄帝明察秋毫，不是主子对我呼巴子的，不是呀，其实是……”糟了，不说出来便是主子大难临头，说出来就是自己不得安生，却不见得妍妃失势。怎么算都是稳输的败绩，保存自己性命要紧。
　　“不是她赏的巴掌，那是谁。你且放心说，有本王在，珣妃不敢对你施毒手。”

　　玄衠平时也见惯玉笏留难宫人，只是她能拿捏好分寸，也就放任她不提。如今她倒变本加厉，草菅人命，非严惩不可。
　　“不是我干的，是那低贱的丫头造谣生事。”
　　玉笏眼见形势急转直下，既惊又慌，一身的碧玉色映得脸儿乍白乍青，双唇纵使涂上鲜红亦遮不住底下的苍白颤抖。
　　涎臻垂着头静默不语，看在玄衠眼里就等同是默认。
　　虽然兰生不知涎臻脸上巴掌的缘由，但潋素真是使出好俊的连环计，先来一道苦肉计，追加一招无中生有。如此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下来，任珣妃三头六臂亦穷于招架。落个害人不成反害己的凄凉晚景，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你怎就不说，快说，要不我饶不了你。”玉笏急得不管规矩，快走到涎臻身边抓着她双肩使劲猛摇。
　　“你平时就是这样恫吓、折磨宫婢的么。瞧你泼妇似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妃嫔该有的气度。我看造谣生事的人由始至终都是你，竟做出这般阴损的破事。”
　　玄衠怒不可遏，厉色道。
　　“玄帝，虽巴掌的事说不清，可那玉佩的事，玉佩的事妍妃要怎么解释。”玉笏哪肯放弃，目下不是妍妃死便是自己亡。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珣妃，是犯了过错玄帝也不忍教训的珣妃，留下来的一定是自己，而且只能是自己。
　　潋素已经拟好措辞，便说是她依照珣妃的意思，偷走了主子的玉佩，谎报主子为答谢国师祈福之事赠送，而两人实则全不知情。话语说出，大抵活着是没有指望了，可是能够这样疯狂一次又真的很喜欢。这生只有一点遗憾，没能听听兰生与国师的故事。若是可以，希望兰生在她身死后，可到她墓前，敬天地、敬她一杯浊酒，席地而坐，漫话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她便于愿足矣。

　　同为当局者，净莲却将亭内所有人的每个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当然不曾遗漏潋素意欲舍身的蛛丝马迹。她一介弱质女流为了保护兰生连死亦不惧，现在该是他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心爱的女子的时候了，让戒律沉没深海吧。
　　日期：2012-12-29 23:33:56
　　【第十六章】（下）
　　潋素正欲开口，就被净莲抢占了先机：“玄帝，玉佩之事贫僧本无意隐瞒，却不料会生出这种含冤莫白的事端，贫僧唯有坦白。红莲玉佩属于妍妃娘娘，此事不假。然而系于我腰间并非出于寄语相思，只是由我的修为来加持玉佩。妍妃娘娘命火不足、胆气虚弱，遇着煞气容易受惊致病，所以自小就携带高僧净化的红莲玉佩，压惊宁神才免于受不正之气侵袭。但玉佩毕竟相伴了十八载，汲取了不少歪风邪气。加之玄禧诞受惊，玉佩效力大大削减，导致妍妃娘娘梦魇频生。贫僧虽并非精于此道，亦略通一二，知晓法门能恢复红莲玉佩功效。方法有二，其一可以供奉于佛像之前，吸收天地灵气而净化，然费时一年，难迅速解除娘娘疾苦。其二，即可由僧人佩戴七七四十九天，接受僧人正气而褪去污邪。娘娘体谅玄帝终日烦心国事，为免玄帝担忧，隐瞒至今。却难为自己，平白惹了不必有的冤屈。”

　　真不知该说莲是痴还是傻，撒下弥天谎言来帮她。也不考虑考虑，若是玄帝不信，他也会叩上欺君死罪，就为了救一个见异思迁、嫁作人妻的女子，值么？或许正正是他这种一旦认定就不再转移的柔情，才让她倾心不已。兰生只觉一路的凄风苦雨尝起来分外甘甜，七劳八损的疲惫心灵灌注入一道温柔的暖流，仿佛又找到继续起航的力气。

　　兰生振作精神，换上翡翠清泪、楚楚可怜的面具，只为给珣妃迎头痛击：“玄帝，正如国师所说，臣妾绝无二心，苍天可鉴。臣妾素日里守着自己的汀兰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乐得清闲宁静。幸有珣妃姐姐不嫌弃我孤僻，前来探望。臣妾当然是感激涕零的，将姐妹的情谊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却不知何时得罪了姐姐，竟要如此对我。”

　　“玄帝，莫听了他们吹拉弹唱的双簧戏呀。谁不知她妍妃袖里乾坤、招子放亮呀，仅是魅惑天子的段数就是一套套的，她所说的十分里八分都是虚情假意的谎话。”玉笏被逼紧了，更口不择言，索性豁出去，将心底的话吐个干净。
　　“说白了，你就是嫉妒妍妃深得本王喜爱，才生出这些乌烟瘴气的，真是混账东西。”玄衠现下连看也不愿再看玉笏一眼，干脆别开脸对着锦瑟。
　　想不到商玉笏看似精灵机警，却是少了心眼的糊涂人。万事俱备的大好形势下，竟让两个黄毛丫逆袭，落得个铩羽而归。锦瑟知玉笏已是一枚弃棋，再无价值，更无须可怜。见高拜、见低踩，向来都是宫闱的生存之道，锦瑟深谙此理，料她是活不成了，何不推她一把往黄泉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