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限伤感怀缅地向玄衠说：“想珣妃尚在王府时虽是性格乖张了些，都只是姑娘家耍耍小性子，淘气归淘气，却不失可爱，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怎进了皇城里，当上一殿的主，气焰也嚣张了，竟是连容人的雅量都烟消云散，干出天理不容的错事。哎，就算我难舍多年情分，后宫也容下你。”玄衠仍是不发一语，连评论此玉笏的功夫都觉得费力。

　　玉笏已是虎落平阳、水浸蛟龙之势，爬到锦瑟脚边，拉扯她的衣袍乞求垂怜：“玄后娘娘，事情可是由……”锦瑟含着一汪热泪，扇了玉笏一个响亮的耳光子。玉笏嘴儿都肿了，嘴角流下怵目的鲜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明知有错却死性不改，一味找借口开脱，珣妃你怎么如此的不争气，你让我好失望啊。”锦瑟伪装恨铁不成钢地捶胸痛哭，泪珠巴巴地掉落，她拈了丝帕半遮面容，真是我见犹怜，却不知丝帕阴影下是那轻视的嘲笑。
　　“珣妃虐打宫婢，加害嫔妃，心术不正，险恶善妒，实是辱没玄国后宫。拖到无人的地方杖毙，别脏了地方，殿中宫人遣回内务司。”玄衠大手一挥，宫人将竭力嘶叫的珣妃拖离霜萼亭。
　　桐孅那丫头办事怎么让人不省心，挑了一个甄潋素到妍妃的殿里。丫头片子招数高明，可起扭转乾坤、起死回生之效，万万是不能任她在自己的敌人手下做事。商玉笏死不足惜，少了她也乐得少了个人分薄君恩，可甄潋素也留不得。锦瑟假意抹去眼角的泪珠，秉持后宫主母懿态：“宫人们差事办得不够妥善尚可饶恕，但出卖主子的事情却是不能容忍的。臣妾虽想从轻发落汀兰殿的甄潋素，但又恐各殿宫婢跟从歪风陋习，此后一发不可收拾。臣妾恳请玄帝赐甄潋素死罪，以儆效尤。”

　　日期：2013-01-06 23:58:47
　　第十七章：雪里执手，禁足汀兰（上之一）
　　玄后就这般与她过不去么，连她殿里的宫婢也不肯放过。为什么她重视的人都不得安生，其实最该死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若是放任自流，潋素必定会死于玄后灿若莲花的唇枪舌剑下；若是出言劝阻，玄后更会看出潋素于她之要紧，再不肯放过，潋素以后的日子也会步步为营。上苍庇佑，玄帝千万莫要点头答允。

　　玄衠略略侧头，想锦瑟多年在身边一直意见中肯，不偏不倚，虽掌管后宫日子尚短，但绝不会无理取闹，凡事出自她口必有道理，回道：“玄后体恤后宫，用心良苦，一切依玄后所言照办。”招手让宫人将潋素压下。
　　净莲再拜，屹立而起，慎重道：“慢，玄帝请听贫僧一言。珣妃深受圣宠多年，如今一死足以令立心不良之人肝胆俱裂。潋素姑娘虽然辜负娘娘信任，助纣为虐，但亦算为势所逼，情有可原。罚，只为导人从善。死，知错也再无改过机会。活在悔过的阴霾中，未见得不是好的惩罚。且玄帝尊仁政，仁者，情志好生爱人，自不忍性命轻易摧残。何不让潋素姑娘留在妍妃娘娘身边，每日承受良心的谴责呢？既不徒增杀孽，亦可发人深省，正是兵不血刃的道理。”

　　玄衠心怀仁慈，本不乐见多添杀孽，然玄后定夺偌大后宫甚是艰难，后宫之事还是听取她意，转向锦瑟问道：“玄后意下如何？”
　　“玄后乃结发妻子，鹣鲽情深，夫唱妇随，必定厚泽深仁，自当乐意。”净莲料定锦瑟不会轻易答应，再补上赞许玄帝玄后锦瑟和谐的话语，让玄后难敷衍了事。
　　锦瑟破涕转笑，风过雨无痕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常行于慈心，去除怨恨想；大悲感众生，悲惜化泪雨。国师箴言无穷智慧，警醒世人，纵臣妾庶竭驽钝，应觉裨补缺漏，有所广益，发愿听从。”若是说国师与妍妃二人清清白白，谁能相信，这等帮衬着，连她身边的宫婢性命都要保下来。就只有玄帝迷恋妍妃，宁愿听信偏帮她的辩解。但脉络也算看清楚，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就不怕他们不出纰漏。

　　“玄后虚怀若谷，宽待宫人。宫婢甄潋素赦免死罪，此后必须尽心奉养妍妃。”玄衠也松了口气，还好玄后海量，否则继续争持下去，必然要得失了一方。
　　潋素忙叩首谢恩：“谢玄帝、玄后不杀之恩，奴婢必定好好服侍，不求功勋，只望能常奉娘娘身边，抵偿过错万一。”
　　玄衠伸手扶起兰生，和颜悦色道：“都起来吧，一味儿下跪，旁人看了都以为本王是森罗殿前的阎王爷。妍妃你亦有点不是，委屈的苦水都往心坎上浇，难受了自己，也叫本王越发要心疼了。红莲玉佩效力尚未恢复，便请国师继续加持吧。你们俩都是本王再信任不过的人，下次若是谁有异议，就亲自来告予本王，都知道了吗？”底下众人噤若寒蝉，都不敢忤逆。玄帝是铁了心相信兰生的，再多说也是自讨没趣，反惹祸上身。

　　之后各人又相安无事地闲话了些光景，玄帝驾回资鉴书房后，便各自散去。
　　归途上，兰生与潋素已经虚软了身子，只能借着彼此互相搀扶，一脚深、一脚浅地踏雪回去。遥想来时傍地而行的两双足印，纵是委以虚蛇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回时已有一人魂落忘川、阴阳永隔。人命在深宫之中比蜉蝣更轻贱，徒是得天独厚宠妃，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又如何？寥寥数语搬弄，一样落得香消玉殒。龙潭虎穴尚且有迹可循，恐惧尚不至于殚精虑皆，后宫奇险也如此，杀人无形，朝安夕危，使人听此凋朱颜。

　　兰生紧紧握着潋素的手，差点便要失去知心相交，只想捉着这手觅得安心慰藉。雪地湿滑，脚下一不留神兰生就栽倒地上，真是像透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一个不慎便摔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她热泪滚涌，沾上羽睫，滑落雪颊，转瞬又被北风吹冷。
　　日期：2013-01-07 00:01:22
　　第十七章：雪里执手，禁足汀兰（上之二）
　　潋素急得扑落雪地，扶着兰生双肩问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是摔疼了吗？”
　　兰生梨花一枝春带雨，红泪低落茫茫寒雪丛中，皆化作不见，她一手横胸反拍着潋素手背道：“没事，我没事。呵，还好你也平安，否则该让我如何继续？”性命无关贵贱、不攸长幼、莫论妍媸，皆是贵重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珣妃之命不等于是她亲自了结的吗？兰生颤抖着凝住自己冷得通红的掌，何时开始她已经双手染血，今生孽债不减反增。

　　“别哭，我们都安好，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顺遂些的。来，外头冷飕飕，呆久了便要出落个病来，咱先回去吧？”潋素忍着痛楚，将她拥进怀中，揉搓着她冰冷的手，贴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给她点暖意，安抚惊魂未定的心。
　　兰生偎在潋素肩上哽咽不成语，背影萧条，相托并行在冷风飒飒的长巷中。
　　逆风不解意，一路席卷二人衣袍，终是回到了汀兰殿。
　　兰生靠近瑞兽炭炉，恣意汲取炭火的暖融，见潋素端了一小锅温热的姜汤进来，摩挲着双掌轻问：“人都退得干净了么？”
　　潋素动作不太灵活地勺了一碗姜汤递给兰生，许是指尖冰透麻木，茶色的热汤溅落几滴在碗外：“是的，我们在寝殿深处该是安全的。兰生，先喝碗姜汤祛除寒气吧！”

　　“只剩我俩人了，伤口疼吗？快让我看看。”兰生接了姜汤，又将它搁放在几案上，毫无饮用的意思，反倒凝视着潋素，擒住她上臂追问。
　　潋素噘着小嘴，皱了鼻头，粉饰太平地说：“伤口能有多疼，就比蚊虫叮咬痛上那么一点点。况且也没打几下我便招了，之前呼天抢地全都是装出来的，雷声大雨点小，空吓人而已。再说了，这里怎样都是你一个娘娘的寝殿，让我一个黄花闺女小宫婢，光裸着身子让你盯着瞧，不合适且不说，你不害臊我倒是觉得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