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还论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早已不分彼此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既已损伤，不从速治愈，莫不是不孝之致。再则，病在肌肤，不治益深。讳疾忌医，最后招罪的仍是自己的身子。镇日里谁替你调理行经腹痛的坏毛病的，难不成还不信我的医术，不听我的劝告么。”兰生见她明明疼得快丢了半条性命，还不想让她忧心而故作坚强，恨透了自己的软弱无能，不禁鼻子泛酸，眼眶带上湿意。

　　潋素扁了红酥嘴，像个长不大的天真孩童般向兰生撒娇求饶：“呜呜，不是说不分彼此么，明知我最怕你正儿八经、大条道理，你净挑教条来说。我的命也忒苦了，拜托我的好兰生，高抬贵口莫要念叨了，我给你看就是了。”
　　潋素被安置伏趴在床榻之上，兰生轻柔地解开她的衣衫。不看犹自可，一看连鸟兽也要心惊，兰生咬紧衣袖良久，才抑住自己大喊：“你的细皮嫩肉都打得开花了，还不支一声。潋素姐，如此铤而走险的计策，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可为子期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我为兰生两胁插刀也无不可。这是我的坚持，你不能阻止。”潋素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侧头对着兰生，目光坚定地说。
　　兰生替潋素覆上衣裳，再盖上丝被，转身端来刚刚的姜汤递予她：“先喝口姜汤暖暖身子，你有伤在身，若再染了风寒就大事不好了。幸好我从前常给外伤的病患治疗，还留下点经验，备有极好的活血化瘀和收敛生肌的药，我这便找出来。”又旋身往窗台下的矮脚木柜翻找。
　　潋素吹了几口，接着泯了大啖，吐出粉嫩的丁香小舌说：“姜果是老的辣，啜一口辣得舌头都发麻。可老姜再辣，也比不上玄后老谋深算、心狠手辣，指来的那堆宫婢没一个好货色，净干出通风报信的吃里扒外的事儿。这一次下来便被她们折磨得够惨淡了，外头那帮小人断断是不能留在身边，要不以后污蔑陷害的浑事仍要接踵而来。重中之重，当是揪出作恶的败类来。”她说得激动兴起，也忘了手中仍端着的姜汤。

　　“我且不打紧，但我绝不容她伤你，她那般愿意效忠玄后，便让她尽管去吧，留给玄后好好疼惜着。”虽然她在皇城的命运注定如昙花一现那般转瞬即逝，但不代表可以任由别人一次又一次尽情地欺凌她珍视的人，泥人尚有三分土气，就算她再势孤力薄也好，只要在苟延残喘也不准爱她和善待她的人受伤害。
　　日期：2013-01-07 00:02:22
　　第十七章：雪里执手，禁足汀兰（上之三）
　　除夕夜里，宫墙之内，北风夜放，烟花开出百千树，更吹落满天星雨。
　　宫宴之上，鱼龙起舞、美酒佳肴俱在，只是兰生无意于此，找了借口便到外面透透气，懒得虚情假意劳形自己。来去有些匆忙倒忘记披上斗篷，站立雪地之上真觉着有几分寒意，兰生让潋素去取斗篷来，自己一人在雪地上闲逛。
　　不料漫无目的在载欢殿外林子走着，稍不留神已来到积雪深处，白雪没至膝下，寸步难行。兰生吃力抽出深陷的莲足，单足站立不稳，眼看着要倒进雪堆里，落魄沾湿一身衣裳了。她惊呼一声，但冰冷的感觉迟迟未有到来，反被一双温热熟悉的臂弯扎扎实实接住，心儿不听使唤地漏了节拍，寒天雪地里这个铁箍似的怀抱，比再好的狐毛大氅还温暖许多。可不可以让自己变成一缕轻烟，从此事无忌惮地缠着他、绕着他、吻着他、恋着他，当他虚空中的伴侣，触不到却名副其实。不比现在，碰得着也枉然徒劳。

　　净莲抱紧她，暂时忘却烦忧，望着满天花火绽放，夜空漆黑下，雪地蔼白上，只有他们二人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肆意感受软玉温香在怀，感受她寂寞玉容阑珊依偎。火树银花隆隆争放，掩盖外界的笑语欢声、丝竹乐响，留下彼此的气息心声，托遗响于悲风。但此去经年，不过是良辰美景虚设。
　　兰生以姣美的侧脸吻着莲的胸膛，略带粗糙的僧袍，刮得冰肌微微发痒，好似从前莲新长出的寸发在她掌下溜过一样。天下之大，只有这个怀里能给她归属的感觉。可惜她要主动挣开，兰生恋恋不舍地将他推开，含情凝睇道：“谢国师出手相助。”
　　“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使然，若呼吸一般寻常，无须答谢。方才情急，无意冒犯，望见谅。兰……娘娘怎会独自来此？”不曾相见时，净莲心底有数不尽的话想对她说；一旦相见，却不知从何说起。虽然默默地爱了她许久，但每次站在她跟前，总如情窦初开的小子，口不择言、惊慌失措。
　　兰生不安地抚着自己的花貌，生怕形容过于俏丽欣悦，宛如与夫婿久别重逢的小娇妻：“宫宴沉闷拘束，呆久了人亦落得消沉，想来到殿外走动，舒展筋骨、振作精神。结果误入雪深处，怎国师亦到此鲜有人来的地方。”
　　“赐甯在观星楼内喋喋不休，我耳根子不得清净就到处走走，另辟此幽静之地，怎走近却发现了娘娘摇摇欲坠也就将来扶持。”净莲按按腰间玉佩后即动手解开绳结，将玉佩取下给兰生：“红莲玉佩让你留着吧，上次的说辞玄帝不疑，为免以后露出破绽还得让你系在身上。”总算有样载满长相思的物件能随她身跟，代自己的眼睛看她一颦一笑，好作蓬莱青鸟殷勤探看。

　　她伸手接主玉佩，两人指尖无意划过顷刻，兰生就像触了月季花刺般迅速收回。人都说十指连心，医书读遍也道手太阴心经确是循小指行走络属心脉，难怪仅仅指尖相碰也能够她心神轻颤。“霜萼亭里多得你替我扛着，不止救了我，还救了潋素，我也不知该如何谢你。”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况且我也说过，出自本能，好比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对的时候自然而然要顺应施展。反而是我要谢你，让我不致埋没本能，给我机会得以发挥。”不知她有否察觉，他今日没有自称为“贫僧”而是自称“我”。字句里，透露着净莲一丝企图，他好想在冰雪世界里面，放下身份一切与她说话。
　　兰生低头将红莲玉佩挂好在腰间，这等时刻若她抬头，指教让莲看出她冷硬不得的心，早化成一滩春水：“我出来了些时候，亦该回去了。便不扰国师清净，先行一步。”
　　“我估摸着也要归去了，外头多担待些，赐甯怕是会来寻我。娘娘要回载欢殿，我大抵也循那方向回去，不若一道，好相照应。”净莲难得与兰生单独相见，自不肯放弃陪她多走一段路的机会，哪怕只是很短的一段路也一样。
　　兰生点了点头，便跟着他的背影走着。她知道莲是迁就着自己，专挑着雪浅的路径行走，且走得极慢。然，她身形娇小，步伐亦不比男子般宽豁，步履雪上仍是万般艰难，好几次要打滑跌倒，幸有他出借有力的手臂作为支撑。
　　她又要滑倒了，净莲像是长了后眼那样，知她不稳，突然停下来脚步。兰生哪知他霎时驻足，硬生生以自己娇柔的身躯贴上他宽厚的后背，为稳住身子，小手不自觉地扶着他的劲窄的腰。虽二人已经有过紧肤相亲，尽管他一无所知，但是兰生还是酥麻了身子，羞涩得如海棠春色。

　　他摘下项上佛珠，执她的素手，将一端交予兰生，沉吟道：“娘娘握着佛珠一头，我牵着另一头，娘娘随着我步伐，仔细脚下路滑。”
　　日期：2013-01-08 14:17:12
　　第十七章：雪里执手，禁足汀兰（下之一）
　　险象频生也不是个办法，老是菟丝般挂在他身上免不了又要胡思乱想。她只好依照他吩咐握起仍沾有他体温的佛珠，碧色佛珠在花火五光十色底下留辉熠光，两人小指之上若没有系上缔结姻缘的红线，便让佛珠姑且充当。说也离奇，他虽未有牵着她的手，但他牵着佛珠是那样温柔细致，连带她也觉得自己的手像润华佛珠一般在他手中被呵护着。之后的路倘若有他牵着手儿带领似的，如履平地，再没被积雪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