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都惊呆了。因为渔夫就是姜秉山的大侄儿、姜岚的堂哥姜嵬。他们不住朝姜岚看,姜岚趴在桌上看书写字,像没听见一样。
姜秉川大惊失色,他没听姜昉说完就骂道:“你在这里不好好念书,啥事也掺和!县衙里一拨子一拨子朝下派人调查,查了多少年,人家都是胀干饭的?”他朝大家拱手说:“诸位老哥老弟,就等于他放了个屁,再罢传了,再罢说了!”
曹功摸着姜昉的头说:“哥呀,你看把他吓的,都随便说说,谁管那些事!强牙行一辈子拐卖妇女儿童,做的缺德事太多了,是老天报应!”
姜秉川朝姜昉骂道:“滚!”
姜昉撅着嘴出来了。
姜秉川说他出来买水烟,水烟没买,就撵过去抽了姜昉一个耳刮子,低声骂道:“那些事他们好容易才不了了之了,你又抄呢。幸亏岚岚尕子嘴稳,要是回去对他老子说了,我也在场,这是什么呢!哥哥子!你可要记住,我们庄子人不是好欺负的,上庄子人也不是好惹的!”
后来姜昉还是把风传了出去,县衙立刻把姜嵬逮捕了。姜秉山为保释姜嵬上下活动,四处打点。宁朔堡有个刘开泰出面作证,说新郎跳湖那天,姜嵬在宁朔堡卖鱼,他还买了他的鱼,他们还听他唱了他常走乡串户卖鱼时唱的那个段子《拾黄金》,证词上有刘开泰和当地农民的画押。时过不久,县衙只得又把姜嵬放了。
姜昉最悔恨的是他不该在少年时去五夷堡,更不该认识曹功的三女儿曹兰花。
那年县衙又来查小东方新郎跳湖的案件,人都传来传去说,打捞尸体的渔夫是凶手,并且说是姜昉亲眼见的,姜嵬又被逮捕了。姜秉山见大侄子被捕,顿时急得口吐白沫,两眼发直。上庄子不少人到姜秉川跟前,求他救姜嵬一命。姜秉川当时就气了个半死,说:“闲话没根,谁听见是五尕子说的?”他把姜昉狠狠打了一顿,骂道:“早就给你说,上庄子的事你罢管,我都管不了,你管呢!”
姜昉当天夜里就离家出走了。
日期:2015-01-10 11:24:35
他一个人在沙漠里走着,到底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抬头看沙漠,回头看戈壁,左看贺兰青矗矗,右看村烟树梢早已隐没在天边。夜里,他一个人躺在沙丘上,盼着虎狼来吃掉他。躺到天亮,别说是虎狼,连一条狗都没来。天亮了,他一个人又朝北走。人说饱山饿黄河,几天不吃东西,他不觉得饿,老是心里发烧渴得慌。他见到山洼里有漂满粪沫子的雨水,就趴下去喝干。不知走了多少天,他见到蒙古包越来越多,才知已经走进蒙区。一位蒙族老阿妈说:“这是谁家的小尕子,可怜死了,来吃点东西吧!”姜昉巴不得一声,当看到他家归牧的女儿,拔腿就跑。
姜昉又走进了沙漠。银白色的沙窝头,一个连一个。地上的热气朝上蒸腾,明沙在阳光的反射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须臾,姜昉眼前突然闪现出一片绿洲。百花丛中,有位穿粉红色衣裳的姑娘,她头发黑得出奇,脸白得动人,她朝他笑得那么温柔端庄,她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梦中情人。他像见了凤凰似的朝她边跑边喊:“哎,你是谁!你等等我!”眼前的一切刹那间消失得无踪无影。姜昉还朝前跑着喊:“哎,你是谁!你等等我!”
不知又跑了多少天,他听到前面有“哗哗哗”的流水声。翻过几道沙丘才见是黄河。他把衣裳脱了,缠在腰间,把裤子脱了,裤腰和裤筒用马莲扎住,里面吹了气,就准备趴在上面过河。一位蒙族老大爷过来挡住说:“这是谁家的小尕子!你要死呢!这么宽的河,也是你随便能过去的?”
姜昉说:“不怕,我会水!”
蒙族老大爷说:“淹死的,尽是会水的!听口音你不是当地人,你别看河面水稳,下去你就知道了,里面水可紧了,尽是大漩涡,把你漩进去,几个时辰游不出来。再说你空着肚子,下去就知道饿了。扑腾几下,体力就耗尽了,想上来都游不上来!”
姜昉咬咬牙,还要下河,蒙族老人又拦住问:“你到底过去干啥?”
姜昉说:“我刚才,看见一片花草。里面还有……一个人!”
蒙族老人跌足笑道:“你这尕子,一听就是从小没在山里跑。那叫沙漠圣境,我们经常看见。有时天阴了到大山里避雨,还能听到喊杀声和马叫声,那是多少年前这里打仗留下的声音,谁知是咋传出来的。沙漠圣境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照射过来的,这里隔着河,不会是北边的,你要想找,就回头朝南找吧!”姜昉回过头,踏着他来时的踪迹寻找,一直再没看到。
日期:2015-01-11 11:17:47
他回到家里,姜秉川气得不出来看他,姜昭、姜晖骑着马气喘吁吁赶回来,说:“五弟,你可回来啦,害死我们啦!哇!咋变成个小讨吃?”
姜昉从此一有空就到山坡上看。沙子把他的脚心烫起了血泡,他跑到这个沙窝头,又跑到那个沙窝头,手搭凉棚东张西望,谁也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谁也不去问他。本来姜明在山上放羊,姜昉求姜昕把姜明换下来,从此这里有了《五哥牧羊》的故事。
姜曜随姜昉放了两天羊就不去了,他在姜秉川跟前咕囔道:“五哥放羊,三心二意,老在找谁。不是把别人的羊伙了来,就是我们的羊叫别家拦了去,哪里有草他不去,哪里有沙子朝哪里跑!”姜秉川把姜昉骂了一顿,他才把羊吆到了昊王渠一带去放牧。
这天,他正站在沙枣树下纳闷,听见远处有个姑娘在唱歌,歌声顺着山花漫过来,又甜美又动听,他听得简直入了迷,像丢了魂似的顺着歌声跑。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一个穿粉红色衣裳的姑娘正在掐沙葱。姜昉只看了一眼就“啊”了一声,她正是他在“沙漠圣境”里看到的那位姑娘,寻了半天,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他跑过去时姑娘不见了,又听见在酸枣树那儿唱,当他跑到酸枣树下,又听见在红柳丛、芨芨蒲那里唱。她像条闪来闪去的红绸,飘落不定,他像个打兔子的猎人,到处追逐。她躲得不见了,姜昉站在山峁发愣,忽听到马莲滩里又飘荡起她的歌声。马莲滩里的马莲全开花了,蓝莹莹的一片。她像团红霞在蓝花中飘落,她唱的《五哥牧羊》,像是把他的心揪掉了:
多叫一声哥,少走十里坡,为了怕你落黄河,妹妹我先赴阎罗……
姜昉站在山冈上,撩拨衣襟,嘹开嗓子,唱起了《兰花妹》:
羊羔羔那个吃奶,先下个跪,我真真地爱上了那个兰花妹。东山的日头哟,那个西山的雨,我今日个说媒,明日个娶。
谁知他刚开始唱,那个姑娘就在一片蓝花中消失了。姜昉不知又寻了多少天,终于找到了她。
他见沙枣树上有一团飘舞的红霞,急忙跑了过去。跑过去她又不见了,沙枣撒了一地。他正要走,见树中腰有半截一把粗一指长的干树桩子,上面挂着红布丝儿,红红的血顺着树身往下淌。姜昉顺着血迹一直找到五夷堡曹功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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