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1-11 11:18:08
曹功家烟熏火燎的,原来又在驱鬼。一帮巫婆神汉装扮的怪模怪样,正在揸手扬脚的跳蹦子捉鬼。他们脸上涂抹着各种颜色,手舞足蹈。脚腕手腕上戴的阴阳圈,“丁零当啷”作响。为首的钟馗披红挂绿,手举三星刀,挥舞桃木剑,上面拴的红绸子像神火似的飞来闪去。好容易在这里“哗啷哗啷”跳完了,又到堡子各个角落去跳。钟馗面目狰狞,口念咒语,见到阴暗处就用桃木剑乱扎猛刺。刺到恶鬼时,剑头“扑嗤”一声冒出火烟,红光满地。见到门框、窗户、墙壁时,将手一伸,手里捏的一摞子黄纸红字神符,就飞出去一张,吸贴在上面。后面跟的持事家人,手捧香表供品,吓得战战兢兢,惊得目瞪口呆。
姜昉来到门口,才听扫院子的人说,曹兰花揪沙枣子,从树上跌下来摔伤了。
姜昉回到家里,进门就求姜秉川,给他说曹功的三女儿曹兰花。姜秉川蹲在炕沿上抽水烟,骂道:“你才十几岁的人,就娶婆姨呢!你的三个哥哥还八字都没一撇,哪能轮上你?”姜昉说他是真心相爱,还赌咒发誓的一大堆。姜秉川一句不听,甩手走了。
姜昉又求姜昕、吴氏说情,大哥长大嫂短的叫了几车,弄得老大两口子哭笑不得。姜昕正色道:“娶过来,你要好好待人家。要是耍娃娃脾气,连我们都不同情你!”姜昕回明父亲,和吴氏亲自到曹功家求亲,才把曹兰花给姜昉娶了过来。谁知姜昉从新婚的第一天晚上,就用耳刮子抽打她。第二天也没去堡子里回门,从此再不去曹家。
姜昉常恨自己不听家里的话,十几岁的人就找对象,结果找了个啥人!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自己捂了自己的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悔死了,恨死了,老骂曹家是坏传世,又骂曹氏不是兰花,是狗尾巴花。他一辈子都在寻求他所想的完美情人,他的鸳鸯蝴蝶梦,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是那么虚无缥缈,是那么难以捕捉,是那么漫无边际。
曹氏从门缝里瞧着姜昉走远了,才蹑手蹑脚出了门。她穿件紫底兰花上衣,脸寡白寡白的,没一点血色,两只眼睛老痴痴呆呆的。她大衣襟里兜着香表供品,刚走到院口,又怀疑门没锁好,再去把长方形的铜锁拽了又拽,摸了又摸,才前走走后瞪瞪,出了大门。她刚出去不到吃碗饭的工夫,又慌慌忙忙回来,先朝院子里外瞧瞧,见没人,就朝朱葵花院门口走去。
日期:2015-01-11 11:18:31
这个平时人过来过去谁也不望一眼的房子,自从朱葵花住进去后,谁过都要瞪上几眼。窗子用白生生的纸糊了,每格窗纸都贴着深红鲜亮的剪窗花,什么小老虎、鸡、猴、牡丹、莲花等等,那一格格窗花,都是主人的一个个梦。那伸手就能摸见房顶的屋檐下,大胆的燕子絮了个窝。一窝燕儿子孵出来了,它们的嘴都齐齐的搁在泥窝边上,两只大燕子飞来飞去捉虫喂它们。当大燕子飞来时它们的黄嘴儿都争着张开叫,无论谁先来喂,总是挨个儿不漏不重。大燕子看到墙上有猫、地上有狗时,总惊慌地踅来踅去叫,好像在给窝里的燕儿子提醒:“贼猫!贼猫!你逮!你逮!”它见到拿长竿的顽童,总落在房檐上“叽里咕噜”地骂,好像在说:“我不吃你的红糜子,不吃你的绿谷子,你捣我的窝,我叫你秃头瞎眼睛!”
朱葵花为姜明生下红花、链链、香香后,是土屋里最幸福最美满的时光。每当收工回来,姜明总躺在炕上把链链抱了骑在他的肚子上,乖儿子短好儿子长的,亲也亲不够,乐也乐不完。无论是家里还是田里,总看到姜明那张心满意足的脸。朱葵花把香香哄着睡了,教红花做针线。曹氏进来,姜明穿上衣裳叫链链骑在脖子上,拉着红花出门转悠去了。只听他唱道:
园里长的韭菜不要割,叫它慢慢地长着。哥是阳沟妹是水不要断,叫它慢慢地淌着……
朱葵花见曹氏两只膝盖粘着泥土,头发上落着纸灰,知道她又去保安寺求子,长叹一声说:“求子嘛,也不能天天去求!”她捞起鞋底又“刺啦刺啦”纳起来。
曹氏摸着她为姜明做的千层底布鞋,眼泪不住朝下掉:“他咋就对你那么好!”抹了半天泪,才把黄表里包的一根小泥鸡鸡捏碎了送到嘴里,滔了半碗凉水喝下去,伸着舌头,又把手心里的泥末末舔干净。她把屋里看了一遍,凑过来说:“好二嫂嫂,你说嘛,大嫂嫂命好,不离炕的养了四个儿子。你命更好,人说会做鞋的先做底子,会养娃娃的先养女子,红花才不到两岁你就养了链儿。你说咋才能怀上儿子?”
朱葵花说:“这生儿育女的事,谁能算着呢!”
曹氏又开始抹眼泪:“你和大嫂一个话!大嫂嫂说,老六家怀的肯定是尕子,说她进门先翘左腿,我咋怀春花时老进门先迈左腿,还是养了秋花!”
日期:2015-01-11 11:19:22
朱葵花说:“生儿养女是小事,主要是要安静!老晚上打为啥?上庄子出了个白天打婆姨的,我们庄子出了个夜里打婆姨的,大街上的光棍都编成口歌了。”她忍不住说道:“人家都说姜嵬打婆姨为饭稀,姜昉打婆姨为……你听听,难听死了,叫别都笑话死了!”
曹氏说:“就那么个左性人嘛!炒菜嫌多,吃菜嫌少,打炕嫌宽,睡炕嫌窄。不是说我身上那点不干净,就是说又闻见了啥怪味,总有个挑的嘛!老是那么莫名其妙的搓踏人!”
朱葵花问:“这是从啥时开始的?刚娶过来是不是也这样?”
曹氏说:“啊哟,你还问呢!我们堡子里的人说他不是娶婆姨,是娶皇姑!你没见那个排场哟,那个兴头哟!堡子里的光棍新编了个《钟馗嫁妹》,唱钟馗嫁妹千古颂。谁知道我将进门时他还是红脸花脸,头夜里就变成了黄寡寡子脸!”朱葵花“啊”了一声,停下手里针线活。
曹氏说:“装新的头天晚上,他不吹蜡就干那个事,把人臊死了。好容易干完了,就把我推到一边,又是翻被又是翻褥子,连枕头也翻了个遍。我问他找啥,问了半天,他才说咋不见血!我说月经才干三天,哪来的血,他就说我哄了他。现在人都唱钟馗嫁妹千古恨……”
朱葵花正色道:“快罢说了,快罢说了!这事你装到肚子里,死了都不要对别人说!”
曹氏不住点头抹泪,她听见院外有动静,猜姜昉回来了,急忙出去。
日期:2015-01-11 15:36:23
第七章 合不拢的家
姜昕没想到管半个庄子会这么难。从早到晚在田里转,刚回来尻子还没坐定,煮饭的来喊锅里没米了,放牧牲口的来叫槽里没料了,干营生的说这件劳动工具坏了,那头牲口病了,一天到晚大大小小的事,像西瓜皮揩尻子——没完没了。收田赋税捐的,催渠工坝料的,红白喜事来请的,像走马灯似的。他不识字,姜昉又是个娃娃脾气,高兴了还来帮他,不高兴了就几天不说一句话,那么大的风浪,却老爱到海子湖边钓鱼。姜昕忙得白天吃不香,晚上睡不着,硬撑着给姜曜娶回婆姨,就说啥也支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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