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方》
第25节

作者: wq文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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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哄着她睡着了,姜明还愣在那里。朱葵花说:“咋这几天丢了魂似的?老像只呆雁!”姜明又到里屋,双手拄着炕沿看,两个女儿的脚裹得像大布锤子,十道八道的带子紧紧缠着,连脚腕也用带子绑了。红花脸朝南,睡成个月牙形。香香脸朝北,睡成个圆月形,双手抱着脚,枕上湿了一片,泪珠儿还在脸蛋上挂着。
  朱葵花说:“刚哄着睡了,你又看。唉!裹脚是女人生下来的第一大难!”
  姜明坐在炕沿上还是呆呆的,他说:“我咋做梦老一个人住在海子湖边的窝棚子里等你,等你老不见你,只见一对一对的金蝴蝶朝来飞……”
  朱葵花啐道:“我说把那个窝棚子拆了,五和尚偏说往后还看粮食用呢!”
  姜明又呆了半天才说:“……叫我到山上放羊!”
  朱葵花“啊”了一声,半天才长叹道:“一大家子人,偏叫你上山!我早就说,我们是好欺负的,反正看着不顺眼。走吧,走吧,早走早好!我说么,你咋怪怪的,早给我说一声都不行!”

  姜明说:“五弟还小,按说正是耍的时候。只是爹妈死得早,叫他操心。往后他有不对的地方,你好好说嘛!”
  日期:2015-01-14 11:27:53
  朱葵花说:“你快悄悄的吧,我生来就是个臭嘴,不看着他们一大家子人吃饭,怕我们一个麻雀大的儿子没吃的了,要着吃也够了!”她拉过他的烂羊皮袄,飞针走线地将几个洞补住,把他唯一的一件白洋布衫洗了又洗,见还是白不白黑不黑的,又说白色不吉利,干脆用草木灰染黑了,然后再用清水漂出来。
  第二天临走时,朱葵花叫姜明到海子湖里洗澡,她要给他搓背,姜明朝四周瞪了一眼,说:“叫别家都看见了!”朱葵花说:“就叫他们看呢!”姜明只得站在水里凭她摆弄。
  羊换已吆着羊上山了,朱葵花把姜明送到山坡上。她手搭凉棚朝西眺望,渐渐的羊群和天边的白云连在一起。只听清脆的鞭梢声,伴着无奈的腔调,清晰传来:
  瞌睡子多来,瞌睡子多,瞌睡来了由不得我。盼着公鸡罢叫鸣,一觉睡到太阳过。饿了我吃的是猫碗里的饭,冻了我烤的是灯头上的火……
  姜明上山几个月没音信。朱葵花隔三见五的到曹氏屋里,假装干啥找啥问啥,想听到一点消息,所看到的都是姜昉阴沉的脸。
  这天,她见姜昉早早的上山了,回来后一副气汹汹的样子,又见吴氏扭着一双小脚慌慌的进去了。她站在门口侧耳静听,只听姜昉气哼哼地说:“你说他,偌大个人,才几天时间,就丢了两只羊。这羊是一家子人一冬的吃穿。愣头罐!不是我骂,找不回来要你的命!”吴氏说:“找羊就叫他找羊,话不能这么说!人说,话到口中留三分,留下三分继儿孙。人要紧,还是羊要紧?他婆姨娃娃一伙的,逼出事来咋办!”

  朱葵花还没听完,心就“嗵嗵嗵”跳起来。她回到屋里,拿出给别人帮工挣的两碗白面,手忙脚乱地烙了几个馍馍,把三个孩子托付给曹氏,天没亮就上山了。
  蒙蒙细雨如云似雾,漠漠黄沙千姿百态,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若隐若现。太阳刚露出脸,一阵黄风袭来,漫天沙尘吞没了一切。太阳偏西时,朱葵花终于走出了沙漠,踏上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凸凹的沙丘滩涂,鸟蛋似的各色卵石,丛丛骆驼刺,簇簇山蒿,片片红柳,同时发出不同的声响。

  日期:2015-01-14 11:29:04
  双王坟渐渐变得清晰,上面的点点越来越大。前面高高的黄土堆叫大墩,是明代燃放烟火传递军情的地方。当朱葵花爬上大墩时夜幕降临,双王坟已看不见了。风越刮越大,大墩上飞沙走石,紧闭着嘴牙缝里也进沙子。风沙打在脸上火辣辣的,麻酥酥的。朱葵花冻得打颤,到墩穴中避风。墩下传来苍凉的嚎叫,几只饿狼伸着舌头来了。朱葵花躲在穴口,扔了几个馍馍狼还不走,就燃起一堆火,度过了揪心的一夜。当繁星隐没,晨曦漫天时,她已来到双王坟脚下。

  雄奇的双王坟高大无比,仰目才能望到突入云端的顶,远看的黑点是当时插了木头,木头腐烂后才变成排列有序的洞。残破的城墙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贺兰山巅。不识秦砖汉瓦的牧童,捡了五光十色的琉璃碎片,抛来抛去地玩。不知高低的山羊,三三两两朝坟冢、城墙上攀。城墙的拐角搭着窝棚,旁边用红柳条子、酸枣刺圈成了羊圈。一阵熟悉的旋律,像天边伸过来的手,揪她的心:
  白天想你我爬不上个坡,晚夕想你我睡不着。进了窝棚点着灯,一只枕头一个人。前半夜想你我吹不灭个灯,后半夜想你我翻不过个身,三天没喝上水一盅。
  姜明躺在四处透风的窝棚里,他见朱葵花来了挣扎了半天起不来。朱葵花惊叫道:“天哪,才多长时间,就脸瘦成了个刀条条!”她伸着胳膊扶他,说:“咋这么脏,臭死了!”

  一个小羊倌说:“你们五当家的来骂,我们还以为是叔老子骂侄儿。他吓得像筛糠一样,屎尿都吓到裤裆里,几天没吃了!”
  朱葵花一把扯掉姜明的裤子,想洗没水,就脱下自己的套裤给他换上。她将狼口中省出的一个馍馍,掰成小块,塞到他嘴里。他嚼着嚼着,尖尖的喉咙一动一动,就是咽不下去。朱葵花揭开锅盖,里面是白花花的半锅羊奶。她盛了点送到他嘴边,他“哇”的一声,连馍渣吐出来,喘了半天才说:“我不吃,几个月不送粮,光吃这个,一闻就恶心。”
  朱葵花好不容易从外面的硬土坑里找了点雨水,用嘴吹掉上面漂的羊粪沫,一口水一口馍喂给他吃。他吃着吃着,脑门有了汗珠。朱葵花觉得自己也饿了,一气喝光了半锅羊奶。
  羊换跑过来叫:“二妈来了,二妈来了!咦,你咋没和我爹一齐来?”
  朱葵花见姜昕来了,才松了口气。

  日期:2015-01-14 11:29:24
  姜昕说:“你走错了,转到沙漠里!不是我说你,来也不吭一声,三更半夜的,又不识路,碰见狼咋办!”
  朱葵花说:“我这个人歪得出了名,狼虫虎豹见了都怕!”
  圈里的羊认出朱葵花,围着舔她的衣角、手指,“咩咩咩”叫个不停,羊粪像黑珠子似的,铺了厚厚一层。邻村几个羊倌说,有人看见有个拉驴的驮着羊朝山里走了。朱葵花听了就是一顿乱骂:“你们的羊不丢,单丢我们家的羊,是谁把贼娃子引到这里来的?”骂得几个羊倌蹲在那儿,脑袋夹到两腿中间,一声都不敢吭。
  姜昕说:“我和羊换到三关口再找,你等我俩回来再走!”
  朱葵花说:“罢瞎子点灯白费蜡了,贼偷走的东西,还能再找回来,反叫家里又牵挂你们俩!”
  姜昕还是拉着羊换找羊去了。

  “你送我回吧,我想家……”姜明瞪着无神的目光哀求说。
  朱葵花叹息一声,她到外面四处遥望,姜昕和羊换不见影子,门外是姜昕送羊料的独轮车,她把姜明背上车,用双手推不动,只得拉着。独轮车“吱呀吱呀”地叫起来,他俩下山了。朱葵花昂着头说:“真是站得高看得远,这么明的路,我就在沙窝里摸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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