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8-03 19:35:06
　　第四十四章　 好友重逢
　　刀是方方剁的。当他父亲倒在那片狼藉不堪的剩菜里面时，方方正好放学回家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年，方方正在读高一。方方在八岁时便没有了母亲，是父亲一手把他带大的，父亲在他心里就象神袛一样神圣不可侵犯。眼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被人打到在地，方方没有多想，冲进了厨房，操起了他父亲每天握在手上的那柄菜刀。
　　方方对那次的冲动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懊悔，在号子里，他对我说，如果不是我父亲爬起来抱住我的话，我一定会把那个胖子砍死。
　　方方得意的对我说：“我被父亲抱住的时候，那个胖子躺在地上，满身饭粒菜叶，头上挂着一坨油汪汪的粉丝，那块猪油一般的脸居然哭了起来，哭的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也问过方方，你们没有想过靠法律途径去解决这个问题吗。
　　方方说，我们也考虑过了，也实施过了。当时，我和父亲去过镇上的派出所咨询过，他们说，这是经济纠纷不属于他们的管理范畴。他们建议我们到法院问问。我们又去了镇上的法院咨询，一名接待员面无表情的告诉我们，这种事情还不够条件诉诸法律，让我们私下解决。
　　方方的这次冲动，让他从一个祖国的花朵国家的栋梁立刻变成了一个遭人唾弃的劳改犯，也让他父亲的饭馆关门大吉，让那些白条不仅没有兑现反而又饶上了一笔不菲的医药费。幸亏刘胖子肉多肥厚，才不至于让方方砍成残废，但由于受害者身份的特殊性，方方被判刑六年，那年，他才十六岁。
　　我在农场的时候，有一次在接见室看见了方方父亲来看望方方，那是个身材瘦小头发凌乱容颜苍老的中年男子，隔着铁栏杆，他看起来就象是方方的爷爷。
　　判刑后，方方很有些自暴自弃，经过农场样一个黑色的染缸渲染后，他变得心狠手辣，好勇斗狠。在里面时，他和我一起便联手对抗过一些欺凌我们的老混子，当我们成了老混子的时候，我们又一起欺负过那些新来的混子。
　　再次见到方方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一个黄昏。

　　那天黄昏，我和小宁正蹲坐在文化宫门口一个凉粉摊前一人手捧一碗黑黑的凉粉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啜吸着，嘴里丝丝作响。在我们的旁边是两个上班族模样的女孩，和我们一样蹲坐着却斯文的用小调羹一勺一勺的挖着凉粉。
　　方方这时走了过来，他依然是一袭黑色的装束，黑色的背心，黑色的萝卜裤，黑色的北京布鞋，如果再戴一墨镜的话，简直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他远远的就发现了我，他走到我的身侧，笑嘻嘻的说：“陈默，这两位是你带来的吗。”我当时正专心致意的对付手里的凉粉，就算心有旁骛，也是琢磨着怎么与旁边两个女孩子搭搭讪，并没有发觉他的到来，他叫到我的名字时，我和小宁才猛然转头，才看见他正指着我们旁边那两个女孩子问我。

　　“对，这是我两个妹妹，住我家隔壁。”我放下凉粉一本正经的回答。
　　“长得蛮飒的吗，叫什么名字，给我介绍一下。”方方色迷迷的朝着那两个女孩笑。
　　“你们就做个自我介绍吧，这是我一兄弟，在学院当老师的。”我象真的对着我的隔壁邻居表情诚恳的对那两个女孩说道。
　　两个女孩有些吃惊，立刻放下手中的凉粉迅速站了起来，满脸戒备之色，扔下钱后，转身便走。走到远处时，依稀传来她们吃吃的笑声。
　　"陈默，你这流氓，又耍我。"
　　我哈哈大笑，站了起来，热烈的和方方拥抱，我们象离别许久再意外相逢的情侣一样热泪盈眶。
　　后来，我们三人坐在当时叫波仔饭店如今已改名叫大富豪酒店的一个小饭馆里，我和方方倾诉着出狱后的际遇，怀念着当年在狱中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头顶的风扇对着我们呼呼的吹着，却吹不熄我们心中热情的火焰。杯觥交错中，我为没能去接他出狱而感到深深内疚。
　　我提及前两天在游戏室里的事情，方方满不在乎的说，那两小子太不识眼，居然敢和东门矮子那伙人去扑我的兄弟，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说这话时，方方象个手控生杀大权的江湖枭雄一样冷静沉着，和六年前刚刚入狱的那个青涩稚嫩的学生完全判若两人。
　　我和小宁连声附和，象是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战友痛恨进犯我军的敌军一样嘲笑了一番那天挨打的花格子衬衫和卷毛的不知死活和罪有应得，热烈的称颂了一番方方揍他们时的英勇无匹出手狠辣。末了，我还强调了一句：“如果，当你们进门时，你就和我打了招呼，那两小子更会死的难看。”言下之意，是我雄风犹存。

　　说到我如今贫困潦倒，无事可干的困境时，我们都唏嘘了起来，一片叹息。
　　那顿饭，我们足足吃了三四个小时，喝下了整整一件啤酒，我们互相搀扶踉踉跄跄的从饭馆里出来时，夜已经深了，街上的行人寥寥落落，一片冷清，凉风凄凉。我们放肆的在街上大笑，尖叫，悲伤的唱着郑智化的《单身逃亡》，一个人走向冷冷的街，一个人走向冷冷的夜。我们唱着，唱着，忽然哭了起来。街旁的几个行人停住脚步对我们注目而视，脸上若有所思。

　　在我们那个年纪的时候，弱小的心灵总是盛不下满溢出来的蓬勃情感，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根本连小事都没有，只不过是情绪的一时波动，都可以导致那满满的情感如滔滔黄河一般宣泄，势头极猛，用汹涌澎湃，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等词语形容都毫不过份。我们当时将这种幼稚的行为称之为，豪情。
　　方方搂着泪流满面的我，动情的对我说道：“要不，和我一起干吧？”我一把抱住方方，如同一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孩子忽然碰见了前来寻找他的母亲一样钻入她的怀里，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点头道：“嗯。”
　　日期：2012-08-04 00:41:57
　　第四十五章　 四哥
　　在吃饭的时候，方方已经告诉了我他出狱后的情况。方方出狱之后，他的父亲在他出事之后便重操旧业，远走他乡到外地做厨师去了。于是，出狱后的方方如同一只翱翔在天空的小鸟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也和我一样无聊的一塌糊涂。在难以忍受那种无聊得嫌命长的日子后，他凭着在狱中结识的兄弟帮忙，从那个贫瘠的家乡来到了城里。在城里，他跟上了四哥。

　　四哥是远在我还在流鼻涕时便已是名动九城的混混，市里面有许多以骁勇善战著称的混混都曾经在他手上栽过，他的事迹有如传奇一般在我们这些企图声名显赫的混混里经久传诵，长盛不衰。我对其闻名已久，崇拜多时，却未见其面。听到方方居然跟了我心中的偶像，我敬仰之心油然而生，但碍于不知所谓的自尊与在一个乡下少年面前油然而然所产生出的那一种愚蠢的优越感让我难以启齿想追随于他的想法，我努力的让自己不露声色，彷如自己从头至尾便在城里混的相当滋润。方方在城里人面前仿佛也有种与生俱来的自卑，他以为所有的城里人都生活在富足幸福，衣食无忧当中。在他的想象中，我再怎么不济，总要混得比他强点。因此，我和方方当时都没有相互提及携手闯江湖的意思。

　　此刻，我们醉意盎然，真情流露，脸上的虚伪面具已被我们自己毫不留情的撕扯了下来，我象一棵长在许久没有下雨已经龟裂的土地上的一棵小草，本已被烈日晒得奄奄一息，无精打采，忽然甘霖从天而降，洒在我的身上，让我精神为之一震。在生活无聊的如一滩死水的时候，任何可以在其中激起涟漪的事物，不管好坏，不分正邪，都可以让我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