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果然没有令在场的人判断出错，他几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输掉了岳俊扔给他的9500元钱。然后他用几乎是一种乞讨的眼神看着岳俊，说：“再拿几个。”
　　“没有了。”岳俊冷冰冰的说。他并不是傻子，不想担太大的风险。在山上的火工一般对一个赌徒放款很少有超过一万的，放的太多，怕那些已经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无力偿还。方方对我们说过，放款的宗旨是，宁可少赚，不可贪心。一贪心的话，可能连本钱都很难拿回来了。
　　岳俊和方方一左一右挽住春生的两只胳膊，春生就像一摊鼻涕一样被他们夹在中间，如同一个即将行刑的死刑犯一样被他们拖着走在下山的小道上。我和小宁走在春生的面前，与岳俊一伙的刀疤，老吊，陈军走在春生的后面，我们这是防止春生逃跑。曾经出现过许多例赌徒中途逃跑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小心点。我们这些做火工的并不象电视电影上所演的那些放高利贷的大哥们那样神奇，只要有人欠了他们的账，就算跑到天边也能将欠钱的人逮住，神通之大，令人匪夷所思。毕竟我们这些火工也只是凡人，如果欠钱的赌徒中途跑掉的话，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要在茫茫人海中将他揪了回来，我们自咐没有这个法力。因此，我觉得火工这一行业风险颇大，远不如一般人想象中的那么风光，在我们所熟知的火工之中，便有很多因欠钱的赌徒一走了之而导致血本无归的。

　　山下停放着几辆专门接送赌徒的面包车出租，几个司机正聚在一起抽烟聊天，一见我们下山，赶紧回到自己的车旁，殷切的看着我们。我们上了胡子的蓝色长安车，胡子话不多，为人识相，我们是他的老主顾，彼此配合默契。
　　一上车，胡子问：“去哪？”
　　方方凶狠狠的冲春生喝道：“去哪？”他的意思是问春生准备去哪里拿钱。
　　“方方，我以前对你不错，不要做得这么绝，给我一天的时间，就一天，明天我准把钱送过来，行吧。”春生哭着脸哀求方方。他说的不错，以前，他没少给过方方小费。那时候，方方也经常在他面前大哥长大哥短的，极是热情。
　　“少耍花枪，今天你要不把钱还清，我就剁掉你一只手。”方方不为所动，面目狰狞的威胁着春生。方方曾经对我们说过，要想做一个合格的火工，就得做到翻脸如翻书。
　　春生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希望我替他说句好话，他一向给我的小费最多。我两眼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当作没有看见春生的目光。在社会上混的久了，我觉得自己的心肠越来越硬。
　　“是不是想挨打了，快说，去哪。”岳俊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扯住春生的衣领，拳头扬在半空，作势欲打。

　　春生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说了一个地名，那是他开店的地方。
　　胡子没有多说，脚下油门一踩，车子便轰隆隆的飚了出去。对于我们的所作所为，他已司空见惯，脸上丝毫不露声色。
　　到了春生的修理店门口，为了不闹太大的动静，我们让胡子将车停在街道对面。方方和岳俊继续一左一右挟持着春生下车，一起走到了修理店门口。我隔着玻璃看见春生一副央求的表情对着方方和岳俊说些什么，片刻后，两人放开春生，春生单独走进了店里，方方和岳俊守在门口。门口，几个学徒模样的人正各自修理着面前的摩托车，看见方方和岳俊站在门口，面露警惕之色。

　　春生进入店里之后，不一会儿，里面便响起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一个女人尖厉的骂声响了起来，夹杂着春生的喝骂声，我看见方方与岳俊两人立刻紧张起来，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看去。
　　春生几乎是跳着从店里面出来的，方方和岳俊立即一把搭住他的左右肩膀，拥着他疾步向我们这边走来。一个肥胖的女人从店里冲了出来，将一个装汽油的油桶狠狠的摔在地上，油桶撞倒地上时发出咣的一声巨响，却掩不住那个女人竭斯底里的哭骂之声：“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那些蹲在摩托车下的学徒抬起头看了一眼，表情并无惊诧之色，又埋下头去继续手里的工作，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春生被方方和岳俊夹着来到车边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女人还站在那里抹眼泪。

　　方方和岳俊不容分说的将春生推上了车后，两人也挤了进来，坐在春生的旁边，一把将车门拉死。春生从兜里拿出一沓钱，脸上浮出了可怜兮兮的笑容，对方方和岳俊说：“这一万块钱是我店里今天进货的钱，你们也看见了我老婆那样子，妇道人家的，钱看的比命还重，把她给逼急了，就是报警也说不定。这些你们先拿着，剩下的我保证明天砸锅卖铁也还给你们，兄弟，行么。”

　　岳俊就挨在春生的旁边，他一把将钱抢过塞进牛仔裤的裤兜，说：“报警，你要你老婆报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就不信丨警丨察敢拿我们怎么样，倒是你这个赌棍，只怕丨警丨察来了先把你给抓了，罚个几千再到拘留所里呆上个十五天。”
　　春生仿佛也觉得岳俊说的有道理，一下子竟无言以对。
　　方方见钱被岳俊塞进裤兜，脸立即沉了下去，他立刻对胡子说：“开车。”胡子沉默的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到东风街的花坛转盘时，方方说：“左拐。”
　　胡子一声不吭的将车子拐进了左面的街道。
　　到了下一个分岔路口时，方方又说了声：“右拐。”

　　车子拐进了右边的一条小道，驶了一阵，方方让胡子将车开进了一条巷道内。
　　车子开到了一个小宾馆的门前时，方方让胡子停住了车。整个行驶过程中，除了方方，车内的人都没有说话，方方的身上仿佛散发出一种只有在古龙的武侠小说里面才会提到的那种杀气，让气氛压抑异常。
　　我们下了车，方方递给胡子一张绿色的五十元钞票，胡子接过后，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句，便绝尘而去。我们喜欢租他的车，也正因为他的言语不多。
　　阳光虽然炙热，风带着热浪迎面扑来，但比车内那种压抑的氛围却令人舒适许多。岳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装模作样的低头看了看挎在腰间的传呼机，笑眯眯的说：“兄弟们，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接着忙。”钱已经装进了他的兜里，他居然想事不关己的撇开我们。他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侮辱，一种不把我们当回事的侮辱，一种吃定了我们的侮辱。

　　日期：2012-08-07 02:23:00
　　第五十章　 血战
　　我和小宁勃然大怒，刚要当场发作的时候，方方却对岳俊客气的说：“先上去坐坐。”
　　岳俊依然笑眯眯的说：“这么一点事，相信几位兄弟很快就能搞定，用不着我们帮忙吧。拐哥让我五点种的时候到秀水宾馆谈点事情。你们看看，现在都四点四十了。”他居然想用老拐的名号吓唬我们，这让我们更加气恼。
　　“上去。”方方这次的声音提高了不少，眼睛红了起来。

　　此时的方方真的有几分古龙武侠小说里那些杀人无数冷酷无情的剑客风范，全身散发出一股萧杀之意，目露杀机，仿佛只要岳俊再说一个不字，他便会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岳俊似乎被方方杀气所震慑，笑容登时凝固在了脸上，仿佛带着一个僵硬的面具，他环顾了一下他的另外三个兄弟，心里镇定了些，干咳了一声，说：“兄弟何必生气呢，我们就上去坐坐。不过，等下拐哥打传呼过来，我一定要走。”
　　这次胆小老实的春生是被我和小宁挽着两只胳膊进入宾馆的，方方走在岳俊四人的后面，眼光凶狠。他在服务台前付了钱，连登记本都没有填便领了一柄钥匙，对我们说声：“二楼，203。”无需登记，方便快捷，价格低廉，便是这种小宾馆的优势所在。在那个年代，这种宾馆是我们这些还没有进入小康水平的混混们经常光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