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业为人忠厚,庄子里跑来个疯丫头,一伙半茬小子见她赤身裸体,便围着取笑、戏弄,朱守业跑过去把他们赶散,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她穿了把她送回家。自己赤身干活,脊背晒得紫红,像熯红了的猪肉似的。本来刘开泰当长工头儿,他结婚后姜秉山叫他回了老家。姜秉山见朱守业品行好,在上下庄子威信高,就叫他接替刘开泰当长工头儿。姜秉山死前把大户分开,叫一伙子侄各创家业。他给了朱守业安家费叫他回老家,朱守业不回,说要帮助姜岚再创家业,就又留了下来。
日期:2015-01-19 11:40:25
弯子渠建桥,上庄子拉运石料,下庄子负责打凿建造,石匠出身的朱守业负责总监工,不到两个月石桥建好了。石桥呈圆拱形,桥身高出渠很多,上面有光滑的石栏杆,桥墩、桥板、栏杆全是青白红紫各色花岗岩,石峁套得很紧密,每条缝都插不进绣花针。岩石打磨得很光滑,上面的各色石纹脉络清晰,线条流畅,对接的很有规律。
完工这天,庄子里的人给桥披红挂彩。朱守业站在桥中说:“要给桥起个名字才好!”人们都又纷纷议论起来,一连给桥起了好几个名字,有人说还是叫“守业桥”好,朱守业说好是好,但重了他的名字。姜岚朝姜昉不住地瞪,姜昉背着手在地上迈了一会八字步,才说:“这座桥建造了多少天,就下了多少天雨,刮了多少天风,就叫它风雨桥吧!”朱守业立马在桥身两边打凿出“风雨桥”三个大字。
风雨桥落成那年,是个风调雨顺的收获之年。田里的收成好了,庄户人脸上都喜形于色,风雨桥畔也成为最热闹的地方。孩子们坐在桥上拍花巴掌玩,老头子笑得合不拢嘴,老太太坐在这里比赛捻线,中年妇女多在此纳鞋底,青年男人在风雨桥下“赶猪”玩。他们把比大拇指粗的榆木棍剁成两寸长的半截,把两头削尖就叫做“猪”。听老辈人说,原来是一种带响声的箭,叫“嚆矢”,是用大弓射的,后来才改用板子打,响箭也变成了猪。一个大土坑旁霸着一个人,把猪用板子打出去,下面的人都举着板子接,谁接准了再打回来就赢了,谁把猪扔在坑里,霸坑的人就输了,就被换下去接猪。如果霸坑的人把扔回来的猪又用板子打出去,打多远扔猪的人就要跑多远拾猪,边跑边喊:“嚆了!嚆了!你们家二亩半田叫猪嚆了了!”这叫“嚆卵子”。以弯子渠为两庄子界线,如果霸坑的人把猪打出了界,他就是“怂包”,就要跑着“嚆卵子”。弯子渠两边,上下庄子的青年赛着“赶猪”,不时有人把猪打出界,“嚆卵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弯子渠两边站满了观看助威的人,有的奔跑跳跃,有的急得跺着双脚骂:“孬种!怂包!丢人!”
日期:2015-01-19 11:40:48
最高兴的是那些孩子们。小的都在玩过家家、摆锅锅、跳圈儿、打砂锅、吹泥哇呜。大的都围了一大圈,瞧姜昭、姜晖教链链骑马射箭,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又起风了,指蛋大的雨点朝下掉,只见他们围着风雨桥边跑边喊:“雨,雨,大大地下,精尻子娃娃不害怕。风,风,大大地刮,精尻子娃娃不回家。”
朱守业在风雨桥下认识了迟翠花。
一个风搅着雨的黄昏,朱守业扛着锹在风雨中奔跑。雨点越来越大,先是打得路面红尘飞扬,接着洪流四溢,发黄的树叶随着风雨飘落,藏在树头里的麻雀被一只一只打落在地。树下已避不住雨了,朱守业朝风雨桥跑。风雨桥上的尘沙被风刮了个干净,被雨淋了个透彻,石板上弯弯曲曲各种形状的花纹,像是一部谁也看不懂的天书。朱守业望着雨雾迷漫的天空下桥避风雨,透过风声雨声他好像听到有人哭泣。这哭声近听在远方,远听在近处,抬头听在地上,低头听在天上。他听了半天终于听出来了,这哭声是从风雨桥下传来的。
一个瘦弱的女子蜷曲在风雨桥下,她穿着男人的衣裤,戴着男人的帽子,一缕青丝从帽后散出来。她腰间勒着裤带,大腿小腿上缠着带子,浑身淋得透湿。她哭泣一声,全身抽动一下,嘴唇发紫,脸色寡白,表情呆滞,眼神凄凉。
朱守业是个高个头,宽身板,大脸盘,直鼻梁,精明剽悍,有一身铁铸般的肌肉。他摘了头上顶的烂草帽子甩甩水,又抖抖衣襟上的雨水,露出宽阔的胸脯。她看了一眼“哎哟”一声要跑,朱守业说:“我当是谁家的娃娃,挨了打躲在这里。你是哪里的人,窝在这里干啥?”他十问八问她只哭,不说话。朱守业一甩手说:“那我走了!你再哭,会把山上的狼招来的!”
她见他要走,只得说了句:“我来这里找家……”
朱守业忍不住笑道:“你找错了,你找错了!听你的口音是山里人,咋跑到川里找啥家,你叫啥?”
她说:“我叫迟翠花,爹死了,山里没家了!”
朱守业笑道:“没听说有姓早的,咋又出了个姓迟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跟我走吧,我一定能给你找个好家!”
迟翠花听他这么说,再不理他了。
日期:2015-01-19 11:41:11
朱守业朝桥外探探头说:“雨停了,呆会还要下,你不走我走了!”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我当初出来卖身葬父,还没你大呢!现在是主人的长工头儿。这么多年,我要是不看着主人是个好人,咋敢把你朝他家里领!”
迟翠花见朱守业一脸老实相,就跟着他,来到了姜岚家。
朱守业把迟翠花带到灶房里烤火,进门就朝姜岚说:“主人老弟,我路上又给你拾回来了一个人!”
姜岚说:“大哥,你知道人够了嘛!”
莫氏给朱守业端了一碗茶,放下说:“不要,不要!现在收短工都给上面报册上税呢!”
姜岚见朱守业发愣,白了莫氏一眼说:“既然大哥收来了,先叫他放几天牲口,然后给几个钱叫走吧!”
莫氏说:“一来就赖着不走了。你自嫌收的哥哥、弟弟少,看你收到啥时候,将来咋打发他们!”她见朱守业还愣着,问道:“还有啥事?”
朱守业说:“这回收的不是弟弟,是个妹妹!”
姜岚吃惊道:“女的?不要不要!你没听人说,宁养一群羊,不养头发长。我爹活着时,常给我念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莫氏说:“不行啊!这一院子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汉,夏天一个个都热得连裤衩都不想穿,恨不得精尻子呢。再弄来个女的夹在中间,稍微有点你长他短的,光下庄子那个老五,就损得我们抬不起头来!”
朱守业朝姜岚说:“我也是为弟妹着想嘛!侍候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又加上自己的四个儿子。把她累倒了,家里谁主事?有个帮手总好嘛!”
莫氏不禁叹道:“听听!你一天光顾各里四处跑!”
姜岚伸伸舌头,给朱守业使眼色说:“大哥,先叫她吃饭,我们再合计合计!”
朱守业说:“这事,也不为难你们俩。收就收了,不收给我准一天假,我把她照送回山里就是了!”
朱守业走后,姜岚关上门说:“我咋也糊涂了!他比我大好多岁,我都有四个害带了,而他至今没娶!”
莫氏说:“我也听出来了!现在,外面田里的事,全靠他为你照料。不但人老实能干,有威信,把一伙长工管得服服帖帖、指使的有条有理,而且对主人心诚。人缘也好,在上下庄子都能吃得开。不知道的人,都说是你的亲大哥!我们家,万万离不开这个人!”
日期:2015-01-19 11:42:39
迟翠花就这样留下了。姜岚两口子想把迟翠花配给朱守业为妻,谁知迟翠花不愿意,就惹出了事。
朱守业像哥哥似的看待她。长工们吃饭挑三拣四的,他总出面护着她训斥他们。他出门换个籽种,买个车马具什么的,总给她带回红绿头绳、各样发卡、各色彩线、饼干枣子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的人都说:“瞧,那是兄妹俩给别家当长工呢!”每逢农闲两人总爱坐在风雨桥上聊天,她给他讲山里的故事,朱守业双手支着腮帮子静静地听着。
原来她妈到山里摘野玫瑰花卖钱,在花丛中养下了她,因流血过多抢救太迟死在一簇玫瑰刺下。他爹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走西口跑驴子冻死在芨芨滩里。她叔老子欠了别人的赌债,把她卖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她才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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