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放歌:我在海上40年》
第7节作者:
大海文侠 我奋力向上一跃,左手趁势抓住那棵救命的小树。坑沿的黄土随着松动的树根,扑扇扇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肩膀和胸口,唿扇扇地掉到坑底。借着树劲,右手顺势一撑,右脚跨上了洞口,身子一拧,就滚上坑来。我站起身,回头一望,一大片蒿草被我压倒。小树的根已经拔起,松动的黄土还在往坑下流。
上来了。我长出一口气。总算逃出蛇坑。
什么东在我的身后西沙沙作响?我回头张望:在我压倒的那片蒿草上,坑里的蛇也尾随着我急急爬出洞口。那蛇没有了睡意,显得尤其精神和生猛。它爬得又轻又快,口中的信子像摆动的箭头,绿豆似得眼睛望着我。爬到我跟前时,蛇头突然高高翘起,向我扑来。是向我告别,还是想缠住我不放?
我被蛇逼得一步一步地向后退。退到玉米地时,右手猛然拔起一棵粗壮的玉米秧,像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样,砸向那蛇的七寸。一阵黄风刮来,蛇躲闪着低下头,,怏怏不舍地爬进沟底的庄稼地里。从蛇头到蛇尾,竟有两米多长。
是天意的安排?还是哥的灵魂暗助?突然出现的那棵小树借力给我爬出坑口;在坑里时,那蛇昏昏欲睡,我爬出坑来,那蛇醒了,也随即爬出坑来;当蛇扑向我时,我竟然单手能拔出一棵粗壮的玉米秧,将那厮吓退。
一定有一股神力让那蛇绵软地睡了一会;一定有一股神力将小榆树从哥的坟旁移到坑口;一定有一股神力让我一次就成功跳出坑来。是哥的灵魂伴我同行吗?
来到沟底。膝盖和手掌有鲜血渗出。心定下来,才觉得火辣辣地疼。虽然已是黄昏,在沟底仰望天空,黄土高坡的天竟是那样的高,仿佛大海上暮日的晴空。
在沟底找了十多分钟,才找到勉强可以爬上坡的沟坎。上这个大坡,好像在大风浪的那个夜晚,我和哥爬上驾驶台一样的艰难。
接受了掉到蛇坑里的教训,我上坡的每一步必须板上钉钉,才肯挪动下一步。手中抓到的蒿草,只有特别有给力才敢使劲。我四肢擒地,像哥那天叼着垃圾桶爬上驾驶台那样。只是坡上死寂一片,没有海上的狂风大作。
终于爬上了沟坡。我挺直腰杆,心里涌出登上船头大桅的快感。我总算脱离了险境。仿佛曾经落入大海,拼命地向远处漂走的救生圈游去,终于抓到救生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样。
安全了,我安全了。我四处瞭望,大吼一声:“再见啦,沟壑!”。像哥在驾驶台吼的秦腔,像船头猛然响起的汽笛声,像铁锚长驱落水。心头的郁闷之气,像流进甲板泄水孔的海水,荡然无存。旷野四周只有我的长啸。这里不是码头,没有回音飘荡,什么声音都能被厚厚的黄土和稠绿的庄稼吞噬。
大吼过后,突然觉得醉了,脚下软绵绵的。好像天地在旋转,身子也开始晃悠。这是哪里?没有路,分不出东南西北——我迷路了,像航船在汪洋的海中迷失了方向。
日期:2014-12-13 11:56:15
形单影只,孤独至极的我,看什么都像海洋,都像波涛,都像滔滔的流水。高粱的,玉米的,黍子的,野草的稠浆似的绿色向我涌来。绿色,前后左右全是绿色。没有分辨方向的标记。像我们在大洋上航行那样,除了头顶的天,四周全是辨不清方向的蓝蓝的海水。
不知道县城在何方。像一只迷失在草原上的羔羊,渴望找到羊群。又像大海上失去航向的一叶扁舟,渴望发现灯塔。
已是三边暮色。望着天边的晚霞,觉着夜幕渐渐袭来。红黑色的天际卷着高原的绿色波涛缓缓涌来,仿佛远处破碎的海天线。再有一个多钟头,天就要黑了。恐惧再次袭上心头。我能走出这无边无际的绿洲吗?
远方绿海的上空,有一股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像抛向云际的灰色缆绳,又像游动的长蛇的脊背,陡直地伸向天空。也像哥的坟前竖着的灵幡,向我召唤。也许“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情景就是这样。一阵微风吹过,孤烟忽聚忽散。有烟火就有人家。天空的孤烟像岸边引路的灯塔和大海航行的指针。我钻进绿色的海洋,透过密密匝匝的庄稼,仰望天空,向飘着的孤烟走去。
钻出玉米地,看到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土庙。周围并无村庄,怎么会有一座小庙?是海市蜃楼的幻觉吧?我定睛细看,房上的烟筒冒着炊烟。我在远处看到的烟团就是从那里散出的。管它是幻觉还是直觉,必须找到指路的人,不然我就只能露宿在西北高原的莽莽绿海里。夜里,又不知有什么险象丛生。
我拔腿朝那破庙走去。大门虚掩着,我推门而进。
庙小而破败。庙门内的影壁,挡住庙里的一切。这是一座浅浅的院落。北边正房进深很浅,从门外就能看到供奉的佛像。佛像被烟火熏得油黑,仿佛用黑泥塑成的。佛身披着杏黄色的老旧袈裟。院落的东西各有一处小小的厢房,厢房前的石碑有的断裂,有的倒在泥土和草丛里。靠着左手厢房的山墙,有个泥筑灶台。离灶台不远,有一棵高大的古槐,婆娑的枝叶遮住了半个院落。小庙显得更加神秘。灶台不大,烟筒却很高,沿着山墙一直砌过厢房的屋顶。灶膛里的柴禾还在烧着,锅里冒着热腾腾的蒸气,飘荡出一股熟悉的香味。
院子的中轴,有一条用碎石板铺成的小径通向正房。小径两旁用树枝和铁丝架起藤架,爬着弯弯曲曲的古藤。古藤像一条巨大的盘龙,在小院里肆意攀爬,大串大串淡紫色的花朵垂吊在藤上。高大的古槐和密密匝匝的古藤,让人觉得小庙虽然破败,却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走在古藤架下,正房里有幽咽的琴声飘出。
有人拉琴。我蹑手蹑脚地循声走向正殿的门口,二胡的琴声从那里传出。我迈进门槛,左手边的香案旁,坐着一位出家人,在空荡的庙堂里专心地拉着胡琴。香案前放着一个功德箱。案上备有香火,供香客烧香礼拜。屋里没有灯,只有供佛的香案上闪动着两根红色的拇指粗的蜡烛。
琴声在庙堂里回荡。侧耳细听,是刘天华的名曲《病中吟》。我悄悄地走他的身旁,他全然不晓,拉得如醉如痴。枯瘦的手指滑动琴弦,苦楚的音符在琴弦上流出。旋律如泣如诉、缠绵委婉。仿佛虔诚的佛门弟子在逆境中的挣扎和走投无路的苦索。
无助的我需要神的安抚。我掏出一百元钱,虔诚地塞进功德箱。顺便取了三根香烛。听人说“神三鬼四”——敬神需要点燃三根香烛,头也要磕三个。假如祭祀鬼魂,就得用四根香烛,磕上四个头。我记得哥的大儿子根来就是这么磕的。我走道佛案前,借着蜡烛的火头,点燃香烛,小心地插在佛案的香炉里。
人在大难不死时候,什么都信,而且打心里信得虔诚。我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双手撑地,连磕三个响头求佛主保佑我平安回到北京。
出家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未停止演奏。反而将乐曲的节奏突然变得果断有力,旋律也急促起来。像哥在驾驶台吼的秦腔的欢音。琴音间断间续,忽聚忽散,像香炉中飘荡的的烛烟。他痉挛着双肩,接近疯狂地拉着,琴音陡直地钻到高峰,然后猛地将旋律中断。音度陡然下滑,像千尺山峰泻下的瀑布。出家人的手指随着痛苦呻*的颤音强烈抖动着,琴声回肠欲绝、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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