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放歌:我在海上40年》
第10节作者:
大海文侠 谁说“来年岁月无差”?但实际上,我却陷入病灾。回到北京,我病倒了,一病就是半年。发烧,夜里梦呓连连。总是梦见草原、大海、沙漠等雄浑辽阔无边无垠的场景。而且,大都实在黑夜。黑暗中各种各样、长长短短的影子追逐我,缠绕我,我极力奔跑,逃脱。睡梦中常常大叫:“哥,蛇,鬼”。自己神魂颠倒,也吓得别人神魂颠倒。
我到医院看医生。医生听我已经发烧了几个月,抽血、化验、CT扫描也查不出原因,后来我无意中看到医嘱,竟然怀疑我有白血病。于是就按血癌给我下药治疗。我却不信。不就是发烧、夜梦吗?怎么会是血癌?我逃出医院,回到家中。
有人说我鬼魂缠身,我在噩梦中大叫蛇,一定有鬼魂附在蛇的身上纠缠我。于是,我又开始烧香拜庙。拜尽了北京所有的大庙,也都不敢管用。大概是由于这些庙宇现在都不清静不干净的缘故。
我想起了黄土高坡高粱地旁边的那座小庙。那里清静至极,干净至极,所以出家人能同鬼神相通。而今的这些大庙,将阳间的世界熏染的红尘滚滚,纸醉金迷,甚至庙门都装修得花花绿绿地夺人眼球,成为热闹非凡的黄金地段。佛门要的是清静。唯有清静才能进入佛的境界。所以,在这样的庙门里哪怕将头磕破,也难求得平安。假如是那座小庙的出家人,一定会断定是怎样的鬼魂缠绕我。
有人说这还用断吗?一定是哥的鬼魂追来了。但我不相信那是哥的魂灵。哥对我的感情,就是在阴间,也刻骨铭心。怎会这样缠着我?如果是哥的魂灵缠我,一定有什么未了的事情要向我交代。
除了哥的鬼魂,还有谁的鬼魂呢?我想,我掉在的那个蛇坑中,一定有鬼魂。蛇吞吃了他,一定对过往不救的人心存哀怨。我在坑里同蛇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坑里的鬼魂一定记住了我,就找到我来到家里,让我大病一场。
这话真的找到了证据。那天邻居街坊在楼下乘凉,有人突然惊呼:我家楼的阳台下,有一条大蛇盘在那里!
日期:2014-12-18 11:48:16
蛇?阳台下的蛇?这年头在北京城里能轻易地看到蛇吗?这是在北京东三环繁华的街头啊呀。真是黄土高原的那条蛇尾随我进了北京?
我家的阳台下面有一条大蛇,人们更加断定我中了邪。我不相信有蛇,拖着带病的身子,到阳台下看看究竟有没有。
真的有一条蛇盘在我家的阳台下。因为阳台已经被街坊四邻和过往的行人围得水泄不通。没有奇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围观?我拨开人群,钻到阳台下。蛇!真的是蛇。那蛇盘作一团,盘卧的姿势同沟壑大坑中一模一样。蛇的眼光如豆,泛着绿光,神情也像坑中那样睡意绵绵的,无精打采。只是它的脊背不那么油油地发亮。也许是远道而来,累得筋疲力尽,骨瘦如柴了吧。
“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会有蛇?”
“从饭馆里爬出来的吧?”
“有毒。大概是毒蛇。”
“这要是咬住人可怎么办?”
人们疑虑重重、忧心忡忡、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砸死它!砸死它!不能让它伤人!”一群人拿起石块和棍棒。
那蛇凄凄地望着我。我突然想到,我掉到蛇坑里时,那蛇的眼神也是这样,并不凶狠。是啊,我在坑里苦熬了那么长时间,那蛇也不曾伤害我。
“别打它!”我大叫着。将胸口贴近蛇的脑袋,护住它。
“当心,别让蛇咬住!”有人警告我。
“不许打蛇!”我把胸口贴得离蛇更近了。
“有病,他有病。”
我确实有病。医院怀疑我有白血病。
“疯子。他疯了。”有人说我。
中国人从来都是说教和实际背离的。电影里,电视上、广播里,几乎每天都播放《白蛇传》,把白娘子、小青描写得那样温柔多情,那样的侠肝义胆,爱憎分明,文武双全,体恤群生。甚至开起药店广济众生。但是看到真蛇,还是恐惧万分,恰如我掉到蛇坑里,首先想到蛇要吞吃我那样。
但今天我却要救蛇的命。
我让母亲帮我找来一个黑色的编织袋。张开袋口,对蛇说:“你要是从那方来的,就钻进袋子吧。”我说的那方,指的是黄土高坡。我不想提黄土高坡,怕他们联想到哥。说缠绕我的鬼魂是哥的灵魂。
那蛇好像明白了我的话,抬起头,伸直身子,吐着红红的信子溜溜地钻进了编织袋。我扎紧袋口,把它装汽车的进后备箱,打着车的发动机,径直向北京的北方开去。
“你要把蛇带到哪去?”人群中有人问我。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要给蛇找到一处没有高楼、没有柏油路、没有水泥墙、没有标语口号、没有悉悉祟祟的人影和疑惑眼神的地方。那地方像大洋一样纯净,像沟壑的绿海一样安静无扰。
大约开出七十公里,我钻进了山谷。又在山谷里走了十多公里,找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两山之间夹着一块平地,远远的山峰,有一绺细细的山泉流下,像一串珍珠倒挂在山崖。山崖翠绿如玉。山泉流到山脚,形成一条细如游丝的小溪。小溪的两旁,长满了蒿草、荆条和芦苇。溪中有成群的蝌蚪游戏,岸边的草丛里有黄的、绿的、黄绿相间或者红黑相间的青蛙蹦来蹦去。这里草深没人,没有人迹。
我停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编织袋,放在小溪旁,小心地打开袋口。那蛇好像闻到了草香,溜溜地从袋里爬出,径直向蒿草深处爬去。爬出两三米时,那蛇挺起身子,摇晃着脑袋,好像要向我扑来。我记得黄土高坡的蛇从坑里爬出时,也有这个动作。那时我以为它要缠裹我,吓得我拔出玉米秧打它的七寸,原来是同我示好,告别啊。
从山里回来,病得更重了。睡梦中还是胡言乱语,神不守舍。母亲说我身上的鬼魂未去,为我请来一位安魂的人施展法术。
日期:2014-12-19 11:47:52
为我安魂的是位年老的婆婆。大约有七十多岁。一头银发挽在脑后,身材富态雍容。她面庞红润,眉宇慈祥。仔细观察,有一种阴气隐隐地藏在额头。也许她同庙里的出家人一样,也是阴阳搭接的人。她问了我的病情,尤其是半夜梦中的奇怪情景。说我确实是鬼魂缠身。
老人从厨房里取出一根木筷,将木筷的大头用红线栓紧。将我家阳台的门打开,在门口放上一个盛着半碗清水小碗。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天门关,地门开,野鬼、家鬼去坟台”。一边念,一边小心地将那支栓着红绳的筷子立在碗中。立稳后慢慢地松开手,那筷子竟然自己立住了。安魂人说,这立住的筷子说明家里有鬼魂游荡。他拿起一叠冥币,烧尽后将灰烬撒到碗中。说道:“走吧,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舍不得走吗?”
老人转身拿出厨房的菜刀,在阳台的水泥柱上蹭了几下,说:“冤家,这家人同你无冤无仇,因何缠住不放?回你的坟茔去吧。”说完,猛然向那立在碗中的筷子砍去,筷子和刀一起飞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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