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莲说：“可不是么？每次开会，总是他支支吾吾，要说不说的，好几次搞得会场气氛尴尬，以至于后来我们都不敢请他谈意见了。”
　　曹步古听出艾莲对他有不满，说：“那只是性格所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么。”
　　艾莲没有答话，大概听出曹步古委婉的批评了，可是说到包容别人的缺点容易，一旦几次三番与其相处，那就困难了。但她总不好背后说独孤远的坏话，所以就什么也没说，抬头看着前方。
　　前方是一条大道，叫做勋章路，跟白杨路一样是南北向的，横贯整个铁狮子坟校园。路上的积雪已经铲除干净。一个脚步轻盈的男生，晃晃悠悠地走着。他像喝醉了酒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漫无目的。
　　艾莲和曹步古走到路口，正碰到他。

　　艾莲叫了一声“关璧”，那人只略微抬了抬眼皮，目光散漫地说：“是艾莲啊？”
　　艾莲提高了声音说：“当然是我，别人才不会跟你打招呼！”
　　叫做关璧的人有气无力地说：“叫不叫都一样，反正我是没用的人。”
　　曹步古听艾莲说道：“你怎么老是这样看自己呢？我们都说过好几回了，你不是没用的人。你想想看，你领取勋章，不知救了多少人呢！你怎么还说你没用呢？”
　　关璧连头也没有抬起来，说：“那也只能说明我的死是有用的，作为一个活人，我到目前为止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艾莲被他呛到了，说：“你再这样想下去，你就真的什么用处也没有了！”
　　关璧摇晃着头说：“随他去吧，反正我就是没用的人。”
　　艾莲气不过他这样低沉的状态，说：“不就是被几家公司拒绝了吗？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有经历过啊？”
　　关璧一时认真起来：“可不是几家啊！是二十三家公司！”
　　艾莲恼怒地说：“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二十三家公司，你可以继续找第二十四家啊！”

　　关璧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一样的结局？我就是一个没用的人，到哪里都一样被拒绝的。”
　　艾莲似乎对他比较反感，没耐心说下去了，就对曹步古说：“他叫关璧，快毕业了也没有找到工作，现在灰心丧气的，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
　　曹步古点了点头说：“刚从你们的对话中听出来了，被拒绝了二十三次，的确，的确有点惨。”
　　关璧抬起头来看着曹步古。他那习惯于散漫的目光似乎在曹步古身上寻找着什么，但是很显然，他的散漫的眼睛沉沦太久，现在已经不太好使了，看了曹步古半天，最后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地朝着新体育馆大门走去。
　　曹步古看着那扇正大门，一个新的世界向他打开了。
　　日期：2013-01-13 06:38:26
　　第三章：坐看云起时
　　1
　　新体育馆大门口的灯光之外，是六个黑衣人。远处根本看不见，快要进门的时候，他们才会突然出现在灯光下，检查着进进出出的人员。走进馆内，一块巨大的屏风挡住视线。那屏风上画着铁狮子坟大学历史上的名师宿儒，他们各自神采飞扬，转盼之间，栩栩如生。屏风四周，则站着许多学生。他们如西伯利亚寒风中挺立的树木，微微动着，却一声不吭。其中有几个曹步古的朋友，但他们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打招呼。

　　艾莲领着曹步古来到一个角落，轻声对他说：“今天的会议流程是这样的。先是大家一起开会，主要目的是宣布十人的心愿。然后我们十人退场，由跟实现心愿有关的人自由讨论问题，比如如何有效实现十人的心愿、如果某个心愿涉及的人太广是不是需要推举一个负责人出来等等。”
　　曹步古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杜复、天天和蓝蓝走进来，径直走向他们。
　　艾莲跟曹步古交流了一下眼神，就对他们说：“你们动作这样快。”
　　杜复无奈地说：“警卫队长亲自过来通知我们了，还敢磨叽吗？”
　　正这样说着，门口的黑衣人突然立正，紧接着胖胖、年年和维维就走进馆里。

　　刚才虽然沉默却还自由的人群，突然僵住了。
　　这时屏风左右两扇通往会场的门打开了。
　　会场非常大，最多能容纳一千人。主席台上摆着一排桌椅，除了麦克风，什么也没有，连大红布也没有。平凡正拿着话筒，对源源不断涌进来的人员说：“同学们，请往前走，我们坐不了这么多位子。请往前走。”
　　五分钟过去了，大家基本坐定。台上坐着十人，从左到右依次是独孤远、天天、蓝蓝、艾莲、杜复、平凡、胖胖、年年、维维和关璧。台下正对着主席台的前三排位子坐满了人，大概有百来号人员。曹步古跟几个朋友坐在一起，但他们表情肃穆，谁也没有说话。
　　会议由杜复主持。他深呼吸了一下，凑近话筒说：“亲爱的同学们，勋章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我记得一周前，也是在这里，我们十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勇敢地领取了勋章。到目前为止，也都还安然无恙。”

　　平凡带头鼓起掌来。
　　等到掌声平息，杜复的眼睛流露出忧郁的神色，说：“据记载说，以前领取勋章的人，都是在一个月左右去世。这样算来，留给我们十人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因此我们急着召开这次会议，就是想及时把我们十人的心愿跟你们沟通一下，以便顺利开展起来。”
　　台下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杜复缓了缓语速，说：“那我就不多废话了。我先说说我的心愿。”
　　他说着，朝台下的人群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文学社社长身上，他说：“我的心愿就是在死前能够开一场诗歌朗诵研讨会。”
　　杜复说出自己的心愿后，能够感到社长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杜复把话筒推到平凡面前。

　　平凡个头比杜复高，他就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说：“同学们，在说出我自己的心愿之前，我想先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们十人在开会之前就准备了很久，包括心愿的讨论。为此我们进行了协商。至于为何心愿还需要协商，我想原因是很简单的。第一，以前勋章出现，都是一枚，现在突然出现十枚；以前只需要完成一个心愿，现在是十个。难度无疑是大大提高了。这是就量的方面来说。第二，就质的方面来讲，心愿是个很虚幻的东西，可以很简单，也可以漫天要价。我们的时间有限，我们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不切实际的心愿，在我们协商的过程中就已经被淘汰了。所以，当你们听见我们的心愿时，别看不起我们，以为我们临死之际还想得那么简单，其实是有原因的。”

　　说到这里，他呷了一口水，继续说：“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勋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有时是年年都有一枚，有时隔着几年，总之，到今天达到了史上最嚣张的程度。我们在思考一个问题。等我们十人死后，勋章是否能够消失呢？如果不能消失，那勋章以后还是会威胁到你们的生命。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十人经过商量后觉得，我们的心愿不能各自为战，我们要联合起来，让勋章出现的历史跟我们十人一起终结！”

　　台下自发地响起猛烈的掌声。
　　平凡等到掌声平息，说：“出于这样一个目的，我们就我们十人对勋章的理解，提出了十个心愿。这十个心愿，不是各个完成就算完成了。我们的希望是，等到这十个心愿完成，第十一个心愿，也就是你们的心愿，也就是让勋章从此消失的心愿，也能够一起完成。为此，在我们十人宣布完心愿后，我们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来，好好讨论一下，看究竟采取怎么样的行动比较迅速、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