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江湖》
第19节

作者: 愚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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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5-01-22 18:59:06
  神仙山上有女鬼,女鬼经常半夜吊嗓子。女鬼的歌喉常让谢三千夜不能眠。谢三千想拎着斧子去山上把女鬼揪出来,葛大夫说,女鬼也是鬼,放她一条活路吧。
  女鬼的歌声扰到了杨戈的好梦,杨大侠准备骑着他的宝马夜闯神仙山。
  老几年前,杨戈和谢三千是死对头,神仙山是谢三千的领地,谢爷们在神仙山竖了块牌子,唯杨戈与马贼不可闯也。
  杨戈也不稀罕,不打猎,不养生,往山上跑干嘛。
  “好你个杨戈,大半夜闯俺基地,你不想活啦?”
  “寨里说这儿闹女鬼,兄弟我去给你捉来,长得漂亮还能当老婆。”
  “抓女鬼怎么能少得了俺。”
  “不准你带坏我家三千。”
  “你家三千不把我带坏就不错了。”
  杨戈和谢三千,这对黑道场上有名的欢喜冤家,一个扛斧,一个持刀,一个战兢,一个嘻哈,奔赴神仙山,目标是不知长相的女鬼。

  墨黑的林子,有影子移动,不是鸟兽便是女鬼,谢三千来不及仔细分辨,见一个砍一个,杨戈戏谑,兄弟,你找着目标再砍。
  鬼叫声渐渐逼近,唱的还是昆曲,牡丹亭。女鬼气息稳健,游刃有余。
  “宦囊清苦,也不曾诗书误儒。你好些时做客为儿,有一日把家当户。”
  杨戈谢三千二人屏息凝听,至尾声说与你夫人爱女,声音渐弱,杨戈没回过神来,他说阿三,这还是个文艺女鬼,捕了算你的。
  “休要和俺胡言乱语,俺要砍了她。吵的俺睡不了好觉。”
  杨戈狡黠一笑,“把她捕了还怕你睡不了好觉。”
  谢三千刚提刀,女鬼惊叫,叫声不尖不细,还有点爷们味。“好家伙,这女鬼还会变声。”
  追至光源处,那是女鬼在神仙山的住所,一栋简易的木头屋。谢三千把屋子劈了,“正好我缺柴火。”
  进得屋内,见女鬼的背影,红衣女鬼,看不到正面。杨戈啧啧感叹,这女鬼身材真好,阿三,你不正想着娶媳妇吗。
  谢三千也惊了,这女鬼和他差不多高,身体轻盈,纤细,背着杨谢二人,欲语还休,犹抱琵琶全遮面。
  女鬼缓缓转身,待看清,杨戈受到了惊吓,唉呀妈呀,暹罗青花,你不好好在你美容美发铺待着,咋跑山上作妖来了。
  这青花公子,原来开美容美发铺,日子过得挺滋润,后来来了个高丽娘们,也开美容美发铺,楞是把他挤兑地关门失业。没有收入来源的青花公子在天沟镇百卉楼觅到了工作,人妖表演,每场表演下来,收获颇丰。以前表演,只要走个步,抛个眉眼就算完事。而且观看表演的人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官场大爷,出手向来阔绰。
  随着人妖商业在天沟镇的深入发展,不富不贵之人也会跑来享受新潮娱乐的洗涤。有些顾客观赏玩表演,还会要求与人妖共进晚餐。有些则志趣高雅,会要求人妖唱首曲子『弹』个琴。
  暹罗青花也算半个江湖中人,沦落至此当然颜面尽失,可是牡丹亭还是要唱下去的,他在神仙山偷偷造了个小屋,就当是遮羞基地了,偌大隐秘的山林,所有难堪都将被覆盖。
  暹罗青花说了,自己是卖艺不卖身。暹罗青花还说了,前段时间来双河寨采访飞毛腿的那帮记者他也瞧见了,有记者偷偷找过他,可他能说什么呢,他想说别问我幸福与否,别问我值不值得,我能打能杀但我不抢不偷,我过得挺光明正大的。
  光明正大是他此刻对生活唯一存在的认同感。
  “我不能回暹罗,当初他们把我变性也是为了生存。”
  日期:2015-01-23 02:36:39
  在暹罗青花的老家,有这样一个在民间约定俗成的习惯。赤贫的生活状态和旺盛的生育能力常常结伴而行,为了继续艰难的生活,一家之主会选定家中某个好看的男孩,把他卖走。这卖走的男孩会被买主净身变性,成为未来时代众所周知的人妖。人妖们和被戏耍的猴子差不多,等待他们的命运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贩卖,转手,途中丢失并逃跑,最后殊途同归,沦落在需要他们的娱乐场所。
  为了一个家庭的生存,暹罗青花沦为人妖。因为不甘欺侮,暹罗青花练拳术险些入魔。因为贫困,暹罗青花开美容美发铺,最后因为生存,暹罗青花选择重回人妖行业。
  青花说,不懂事的时候不怪爹娘,这一切在他们家乡都是约定俗成的事,没人追究伦理对错。外出闯荡了几年,心里恨透了家乡人的约定俗成。现在反倒看开了,他开始知道,求生的本能是人类最大的约定俗成。

  杨戈带着我去百卉楼看人妖表演,杨戈说,人家约会都是看戏,我带你去看人妖表演,有没有很新潮。
  他被无奈浸了一脸,我配合他,勉强地笑,跟在他后头,迫不及待地体验新潮文化带给这个小镇的巨大冲击。
  百卉楼刚开业没两年,去年只是客栈,偶尔承包色情服务,从今年开始,客栈,赌场,澡堂,娱乐,一应俱全。
  青花公子压轴出场。他上得台来,细看这人妖,素静清瘦的脸上画着淡雅的梅花妆,白袍在里,青衫在外,乌黑秀发垂于纤细腰间,绸扇遮脸,看不清公子的表情。这回,他没唱西厢记,他唱张炎的鹧鸪天。
  楼上谁将玉笛吹,山前水阔暝云低。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
  修禊近,卖饧时,故乡唯有梦相随。夜来折得江头柳,不是苏堤也皱眉。

  一曲唱毕,青花公子换了曲风,随意地打节拍,唱民谣。
  我的家乡在暹罗,那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阿爹阿娘还记得我吧,可你们再也认不出我了。
  我的家乡在暹罗,我被卖到很远的远方,我再也不想回到我的故乡,我从一个男人变成了姑娘。
  我的家乡在暹罗,那里的姑娘都很漂亮,我也不想见到七岁那年,送我花的姑娘,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变得和她一样。
  我的家乡在暹罗,一个你们都没有去过的地方,不要再问我来自何方,连我自己都忘了当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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