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秋去冬来,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这期间,我仍然坚持每天习武,站桩时我感到自身越发结实和轻松了,而拳脚比过去也流畅了许多。更为重要的是,在学习和生活方面,我的心思已经不被习武的思维束缚,已经能够像小时候那样,做什么便专注于什么。这样,有时可能仍会会显得木讷,但更多时候,给人的感觉是老成持重,因而很多爷爷辈的人,对我比较赞许。
在由“木讷”走向“老成”的过程中,我那颗活泼的心,虽不失天真和浪漫,却也日渐敏感起来。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是因为我的心变得敏感,我才由“木讷”走向了“老成”。
我产生这种变化,根源在于父亲的去世,也与站桩习武和目睹那次“会餐”有关,而最直接的因素则是文彬。
从进入野林习武开始,文彬变得有些怪异,起初我并没有多想,但他后来的一些显著变化,就不能不令我感到惊讶了。比如,在面对金豆的讥笑时,他虽然仍旧一言不发,但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委屈、那样低眉顺眼,而是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全当金豆是一片空气。比如,他走起路来,脚步仿佛比过去有力量了,速度也快了许多。比如,他与七爷的交往越来越亲近了,但面对我时,眼神会时常躲闪……
他这种种变化,使得偏于感性的我,对于生活中的人和事物,产生了平生第一个逻辑思维。经过前思后想,我初步断定,他已经与七爷学武了。
比较奇妙的是,在很多时候,我与文彬的心仿佛是能够相通的,当我有了这个初步的断定后,文彬便主动对我说了他与七爷学武的缘由和过程,并且希望我能够原谅他。
这个过程中,他的脸是涨红着的,语气也充满了愧疚,一下子回到了过去懦弱的状态,最后他说:“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生气……”
生气?怎么会呢。他后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差点令我落泪。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他终于不用再怕被人欺负了,这也正是我的初衷啊。更不要说他还练着张家拳的拳脚套路,就是不练,我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想法。
见我不但没有生气,还为他高兴,文彬十分感动,然后便是兴奋,临走时还激动地喃喃自语:“我就说吗,晓飞不会生气的……”
望着文彬远去的背影,高兴之余,我还是有些失落的。
我的失落在于对自己的不满,想当年张家拳驰名四方,尤其是祖父,据说他在十岁时,就能空手对付两个彪形大汉了。而我呢,也是十岁,却才开始站桩,拳脚应该还远远没有达到搏击的程度,如果不是有七爷在,文彬岂不是要一直像过去那样怯懦、那样受人欺辱?
想到七爷,我的心里又产生了一丝神往:能够得到前辈的指点和传授,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但因此,我的心情也随即黯然,有谁来指点我一下呢?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我先是感到惭愧,我想到了祖父,他老人家就是自学成材的。
然后,我想起了父亲生前说的一些话,父亲说祖父能够自学成材,固然是因他自身不凡,但很大程度上也是被逼出来的,因为那时国家动荡,祖父的父亲早亡,同门的叔伯兄弟也都因种种原因分崩离析,而祖父既有重振如一拳的理想,又必须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祖父也不止一次的对父亲和晚辈们说过,学武要有好的启蒙师傅,不要像他那样自己摸索,他能够自学成材,是因为他足够幸运。于是,我又觉得自己对师傅的渴望,并不是完全没有志气的表现。
事实上,我的确也需要有人指点,我习武半年,桩站得稳了,拳打得顺畅了,可我始终都不知道这些是用来干吗的和怎样用。
这一系列的思索,令我纠结了好些日子,那些天里,我站桩和打拳都有点魂不守舍,注意力大多在尊神庙那边。是的,我希望庙祝一平能够关注我,然后指点我,因为他是祖父的弟子,也是父亲和母亲都称赞的人,并且我对他有种天生的亲近感。但遗憾的是,他每次出现在庙前,似乎都没有用正眼看过我,于是我渐渐感到了无望。
人在对某些期待感到无望之后,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颓废下去,一是振作起来,产生新的希望。值得庆幸的是,我属于后者。
因为那时,我又想到了祖父,祖父自学成材是逼出来的、是因为无奈,我现在不也是吗?我可能没有祖父的天赋,可作为他的子孙,我不应该就此放弃,另外,难道我真的就不能像祖父那样自学成材吗?
从此,我便放下了拜师的想法,一心一意地站桩和打拳,而且比以前更为投入了。
临近年关的时候,干旱的晏营下了一场大雪,人们都非常高兴,甚至很多大人也都出来,与孩子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我也分外开心,如很多孩子一样,对于雪我有种天然的喜爱,在与伙伴们疯玩了半天之后,我的兴奋仍然不减,便在家门前打起拳来。
这时,一阵狂风突然穿过野林,卷起了地上的雪沫,天地仿佛在瞬间浑然一体,整个世界变得洁白而又混沌。
人们起初尚能因此而增加乐趣,但由于风太大,不久之后他们便大呼小叫着,从场院向家里奔去了。
我不禁脱口喊道:“别跑啊,多可惜!”随即,一套“雷行旷野”便如它的名字一样打了出来。
这套“雷行旷野”是如一拳的套路之一,与“虹桥走马”的飘逸和灵动不同,大开大合,且极为刚劲猛烈。那时,我情不自禁地将它打出,竟达到了意想不到的状态。
现在想象一下当时的画面:一个十岁的孩子,独在漫天风雪之中,静如磐石,动如潮起,出拳如锤,移步如电,虽渺小却巍然,虽迅猛却稳健,整体看来,不是他伴着风雪,倒是风雪在伴他而舞了。
是的,那个时候的我,是最为幸福和惬意的,既应和着风雪的变化,又独立着自己的节奏,泪珠滚落,胸廓大开,只觉得自己与风雪融为一体,与天地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停了,通身是汗的我随之收了功。
此时,最后几片舞动的雪花,也都从空中坠落到了地上,整个晏营瞬间变得空旷和寂静。然而,我惊喜地看到,庙祝一平就如一座石碑,笔直地立在尊神庙前,正静静地看着我,他的头上和身上挂满了雪粒,想必已经在风雪中站了很久。
日期:2013-01-20 22: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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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这是庙祝一平第一次关注我习武,而且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这令我先前那个已经无望的希望,在瞬间复活了。
我环顾四周,确定这片天地下此时只有我们两人,心情便愈加激动。但当我把目光再次投到尊神庙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我的心一阵发慌,空落落的够不着底,从没有畏惧过独处的我,此时感到了一种孤单。直到,我看见庙门是虚掩着的,心里才算踏实了一些,而且我随之产生了一个猜测:他这门是不是为我留的呢,就像《西游记》中菩提老祖对待孙悟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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