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1-02 20:12:45
　　第一章 明代第一个“大太监”黄俨
　　九　身败名裂（1）
　　上回说到在仁宗朱高炽即位的前一年，一次预谋中的宫廷政变差点使他20年的太子之路走到终点——

　　这是一次胎死腹中的宫廷政变。其发起人是隶属于赵王高燧的常山中护卫（亲王统领之卫，称为护卫）指挥孟贤，是一名中级武官，他纠集的造反兄弟，也多是一些中下级军官。这些疯子的“571（武装起义）”计划，是先干掉皇帝和皇太子，然后拥戴赵王即位。由此他们将继“靖难功臣”之后，成为新一代的开国功臣。真是一场好梦！如果干成了，那么明代开国不过50年，就有三批“奉天辅运”的世家功臣了。

　　政变的参与者主要有三类人，一是孟贤、彭旭、马恕、高正等一批卫所中下级军官，主要成员都属于常山中及常山左、右三护卫，即赵王的随侍亲军三卫。
　　常山三护卫并不是京卫（在京卫所），因为赵王没有就藩，所以三卫军马也都留在北京差操（即在京应差与操练）。其中彭旭是京卫羽林前卫的指挥，羽林卫掌管着皇城及宫城的防卫，属于禁卫官军；其他所涉卫分还包括通州右卫、兴州后屯卫等。
　　第二类人，是内廷的某些低级宦官，如此案中被杀的都知监太监杨庆的养子（失名）。
　　明代的太监，多在内廷收养义子干孙儿，已如前文所述。但太监所抚养者，并不全是小阉，一般大太监在宫外都有私家外宅，他们没有儿子，往往将侄、甥等亲认为己子，作为传宗承祀之人。例如黄俨有一个养子，名叫黄贵，就曾多次随他的养父到朝鲜去发“洋财”。
　　至于杨庆的养子，我们从他的墓志中可见一个叫杨仁的，在杨庆死后替他处理后事（见《大明故都知监太监杨公墓志铭》）。太监养子多凭借老公公的恩荫，得以在在京卫所，特别是锦衣卫等亲军卫寄名拿干饷；锦衣卫之所以愈到后世，人员愈猥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该卫成了太监子弟的“托儿所”。
　　而牵涉到此案中的养子，则很可能是一名宦官。因为根据政变的安排，首先须“连接贵近”（贵近在这里特指御前近侍宦官），阴谋从宫中进毒药于上，等永乐皇帝晏驾，即用兵劫夺内库兵仗及符宝，同时分兵执拿公侯伯等勋臣及五府、六部大臣；而先由老军高正（又作高以正）私撰伪造皇帝遗诏，交由杨庆养子，至期从大内加盖御宝颁出，废皇太子高炽，立赵王高燧为皇帝。
　　（注：五府指左、右、前、后、中五军都督府，六部指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别为武官与文官的最高衙门。需要指出的是，内阁不算是衙门，只是大学士们的办事机构，虽然它在明中期以后被称为“政府”）
　　可见，谋反的路线图是：毒死皇帝——颁降伪撰的遗诏——废皇太子——逮捕大臣——立赵王为帝。
　　杨庆的养子在其中的作用非常重要，在谋反的前两个环节，即进毒和颁诏两件事上，都离不开他。因此此人应当是一名很“近御”的宦官，而太监大佬杨庆则是他的后台大老板。
　　但杨庆本人对养子的狂肆行为，并不知情，所以当这场谋反闹剧失败之后，杨庆并没有受到牵连。
　　司礼监太监黄俨，作为赵王高燧最大的政治支柱，没有直接参与逆谋。但黄俨、江保等人持续不断的“吹风”，对这件大案的发生，起到了直接的催化作用。
　　《明实录》就说：太宗（朱棣）、仁宗（朱高炽）父子亲爱，虽然奸人之谗言终不能间（离间），但太子亦稀得进见。而黄俨因为素与赵王交厚，所以“常阴为之地，且诈造毁誉之言，传播于外，谓上注意高燧，以诳诱外人。由是（孟）贤等遂萌邪志。”指出此案发生的根本原因，首先在于皇帝父子两龙不相见，其次则是黄俨等人的趁机拨弄。

　　参与谋反的第三类人，以钦天监官王射成为代表。
　　自从西汉董仲舒拿阴阳五行之学重新包装了儒家学说，提出“天人感应”的观点，祥瑞灾异之说在中国就非常有市场，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比“仁义礼智信”还要受欢迎、践行更为自觉。
　　天人感应说将天地自然之变均看作上天对人事的启示或警诫，故人间的得失，往往会从天象上得到微妙的或显著的征兆。例如彗星的尾巴扫过紫微星，就是皇权面临挑战的预警；而文星一动，则是要出状元的意思，等等。
　　当时人很信这一套（不能说现代人就不信了），好比太祖朱元璋、仁宗朱高炽，有证据显示，他们都精通“术学”，是富有经验的观星爱好者。正因为“天文”显示的都是关乎国家稳定的绝密情报，不能让普通人知晓，所以官府禁止民间人士私习天文，他们害怕一些捣蛋鬼妄解星象，以此蛊惑百姓，危及其统治；合法的习学者都聚集在官府，替官方办事，地方上当差的是阴阳生，在京师则有钦天监。

　　王射成虽然做着朝廷的官，但他本质上是一名术士。作为一种特种手艺人，术士们掌握着天庭的机密情报，因此常常成为朝臣、宦官的座上宾。这些人靠着在京城坐拥广泛的人脉，信息灵而且广，又多是老江湖，鬼机灵特别多，所以能量不小。
　　这些术士多与宦官结成孪生共体的怪胎，宦官凭其言以固宠，而术士则借宦官搭桥，得以亲近皇帝；当某些术士成为皇帝的亲信时，他们就被称为佞幸，成为官职低微的权势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这在成化与嘉靖两朝特别明显，后文将予详解。
　　且还说回那位钦天监官王射成，他与造反司令孟贤是好朋友。孟贤邪志初萌时，尚有几分犹豫不决，便来找王射成密商此事。王射成一听，便跑出檐外，看了好一会星星，然后回转来笃定地对孟贤说：“观天象，不久当有易主之变。”
　　由于得到天象的指示，孟贤等“邪谋益急”，差点把大事做成了。如果黄俨等人放出的消息是孟贤等人产生逆志的催生剂，那么王射成之言是则是它迅速蔓延的肥田之粪壤。
　　通观以上这三类政变的舞蹈者，借用当代的话语来说，他们所代表的阶级与阶层非常狭窄，主要就是一些权力狂与丧心病狂的投机客，他们的成功，只能寄望于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