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2-20 18:09:10
　　秋喜扶着秋萍出来的时候，整条走廊静得让人有些害怕，走在里面就像进了一条漫长的甬道，尽头被正午的太阳照着，带着点迷茫。楼梯的护栏也渐渐起了锈斑，大概是对医院有些恐惧，秋喜的脑子里不断地浮想出一些病人靠着护栏快接不上气的样子，下楼梯的脚步也加快了一些。
　　秋萍也没说些什么，只是任凭秋喜拉着往下跑，她的胯间很难受，就像不小心撒了点胶，黏稠稠的。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靠在楼梯前的一扇门上，拉住了还想往前走的秋喜，“秋喜，你上医院对面的小卖部给姐买点卫生巾吧，实在是难受得很。”
　　秋喜本想带着秋萍一起去，转过头来一看她惨白惨白的脸，只好将她扶到走廊的座椅上坐下，“我没带钱啊。”
　　秋萍显得有些哆嗦，大概还没缓过来，从衣兜里翻出了先前缴费找下来的五块钱递给了秋喜，然后整个人便瘫了下去，靠着墙闭上了眼睛。刚好有一束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打在她的脸上，照得面色越发苍白了一些。

　　秋喜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赶紧去吧。”
　　秋喜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就看见赵谦和招娣还站在停车棚那儿，赵谦坐在摩托车上好像在想些什么，招娣站在他的旁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秋喜正打算走过去找赵谦好好地算个帐，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自己一声，等回过头来一看，吓得浑身打了个颤。蔡七霞和一位女医生有说有笑地告了别，然后带着二毛和那位剃头师傅朝秋喜走了过来。不远处的招娣和赵谦也看见了，空气一瞬间就像凝固了一样，变得异常紧张了起来。

　　“秋喜，你大姐呢？早上还看见跟你在一起呢。”
　　“她走了。”秋喜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话一说出来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哦，那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等人。”
　　蔡七霞多聪明啊，从第一眼看见秋喜就嗅到了味道，“等你姐的吧。”
　　“不是，我走了。”

　　说完，秋喜就像只兔子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跑进了对面的小卖部，然后在那儿等了好久，一直等到蔡七霞离开了医院，才抱着卫生巾走了出来。
　　蔡七霞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医院里头望了几眼，盼着秋萍的身影能突然冒出来。同时，她的眼神也没放过一旁的招娣，她无数次跟自己的徒弟季瑛说过，“这丫头早晚得出事。”其实，说来也奇怪，打从那天大吵大闹以后，蔡七霞的性子倒是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倒也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了。当然，形象问题依旧是没有改变的，这就像她的命根。
　　“秋喜。”秋喜刚到医院门口，招娣就把她喊住了，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表情。
　　打从知道招娣和赵谦是一伙的之后，她对她的态度也变了许多，打心眼里早就把她当成了女流氓，“干什么？”

　　招娣先是往秋喜身上靠了靠，然后轻声地问道，“秋喜，你跟那位看车的师傅是不是认识？能不能求他带我进去做手术？我想让他帮我求求医生，你也知道，我爸妈是打死都不会同意过来的。”
　　这一说，秋喜才想起那位帮了自己的老师傅，忙朝车棚那里看一眼，也没人，那条小狗也不在了。“我不认识他。”
　　“别骗我了，不认识他，他怎么带你姐去看病啊？还跑上跑下的。”
　　“真的不认识，人家就是帮了一个忙。”
　　“那你也让他帮帮我吧。”
　　秋喜被招娣说得也有些不耐烦了，白了她一眼，“要让你自己让去，要不就让赵谦去问。”她也以为招娣的孩子是赵谦的。
　　话说完秋喜就进了医院，她懒得再去理这两个狗男女了。是的，她把他们称为狗男女，就像村里人称那些不守规矩的男女一样。这是一种厌烦，来自骨子里的憎恨。

　　日期：2013-02-21 17:20:33
　　第四章
　　服装厂终于盖起了自己的食堂，虽说是一间很小的屋子窝在厂房的东南角上，却也是请来了李国兵他们国营酒厂的退休掌厨师傅，烧出来的饭吃得大伙是一下午的干劲。秋喜喜欢一个人端着饭碗蹲在食堂门口吃饭，她不愿意跟那些妇女们坐在一块，甚至包括姑妈李梅，那些女人们就爱聊东家长西家短，有时候趁秋喜不在还会聊起秋萍的事情。
　　秋萍的事情没挨过夜就败落了，倒也不是蔡七霞那几个人散布出去的，而是儿子多多翻她包的时候刚巧被李国兵瞅见了里面的病历，一直到现在秋萍和秋喜这姐俩都懊恼当初脑子短路没有把证据销毁了。那一晚整个李家就像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李国兵头一回狠狠地揍了秋萍一顿。站在一旁的秋喜哆哆嗦嗦地拉了两回劝，也挨了李国兵两巴掌。余凤莲早就气得恨不得随了秋韵而去，一边骂着秋萍不守妇道，一边哭得快晕厥过去。到了第二天，整个乌兰村的人们都知道李家的大女儿秋萍堕胎了。蔡七霞一看大家伙都听见了李家晚上的动静，便也大起来了胆子，在小诊所里把自己的见闻从头到尾将了个遍，说是足足讲了有一个星期。

　　吴家人是第二天的中午得到报信的，吴军和家里的老两口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李家，恨不得要把李家给灭了。李国兵差点就跪下来求他们，让他们放过秋萍这一次，然而吴家人闹了一整天后竟然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没有问，便带着多多离开。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吴军就和秋萍离了婚，因为孩子太小判给了秋萍。
　　离了婚的秋萍重新回到了李家，李国兵夫妻俩也是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一直到快过年的时候，兽医二毛来替李家的猪瞧病，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吴军从城里带回了一个媳妇，还有一个四个月大的儿子。到这个时候，秋萍才知道最先背叛的人不是自己。那个深夜，秋萍躲在李家老屋旁嚎啕大哭了好久好久。村里人都说那哭声又像很多年以前的那条狼。
　　赵谦是幸运的，因为最终秋萍都没有把他出卖出来，即便李国兵和余凤莲问了无数回，她都闭口不说，到口来事情以成定局，也便没有人再问了。
　　立春的那一天秋喜刚好十七岁的生日，她没替自己买东西，而是带着多多和童童一起到镇上买了新衣服，她拿了第一笔奖金，虽然只有一百块，童童坐在她的车后座上，多多坐在前面，多多问她，“姨，为什么舅舅要比我大？”

　　这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秋喜笑了笑说，“再过两年你就和现在的舅舅一样大了。”
　　两年，恍惚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服装厂也扩大了规模，那间食堂自然也重新翻盖过了，秋喜不再蹲在门口吃饭了，而是跟着一群妇女们坐在一张大圆桌上，是有说有笑的。秋萍的话题早就过去好久好久了，久到大家都忘了细节，现在大家多数聊的是秋喜和招娣。
　　“秋喜，你姑妈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你干嘛不去相啊？”王瘸子扒了一口饭，接着便转过头来一直看秋喜，嘴巴嚼得“啪啪”直响。她是三个月前混进服装厂的，不干什么技术活，也就帮着剪剪线头。
　　一听到大家伙又开始说对象这事，秋喜的脸立马红了，但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我才十九呢，说对象早了点。”

　　“嗨，早什么啊？十九说对象，要么二十要么二十一结婚，多合适啊。再说了，就是让你去相一下，还不一定成功呢。”
　　李梅见话赶到这儿了，索性放下碗筷开始说教了起来，“秋喜啊，你王婶说得一点没错，又不是让你相中了就立即结婚的。再说了，你爸现在都下岗了，你大姐一时半会儿也难再婚，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能帮家里分担点。别像那个招娣那样，都堕过胎的姑娘还不知道检点。”
　　王瘸子也帮着补充了几句，“就是呀，你姑说得那个小伙挺好的，虽说只是个卖水果的，但也是正经生意人，不像街上的那些小混混，你去相一下又不吃什么亏。”
　　许是被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烦了，再加上一回到家李国兵夫妻俩又跟在屁股后面说，秋喜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一见秋喜点了头，李梅的脸上立马上了笑容，还把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给了秋喜。
　　“秋喜。”秋喜刚从食堂走到厂房门口的场地上，就被招娣的摩托车给截住了，据说这摩托车是镇上的一个痞子给她买的。
　　秋萍的事情虽是过去了很久，但秋喜对招娣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即便那姑娘每次在马路上遇到都会停下车来跟她说话，“干嘛呀？我要去干活了。”

　　二十岁的招娣是越来越丰满了，脸上甚至有了少丨妇丨的样，头发染了个红色，像秋喜家鸡窝里的那只老公鸡，见秋喜应了自己，招娣立马撑好摩托下来站在了她的面前，“你周末有空吗？”
　　“干嘛？”
　　“我整了个同学聚会，咱们聚聚呗。”
　　“有什么好聚的啊？”秋喜是真的不愿意见到那些老同学，尤其是这一年，她知道好些念中专的同学都在城里找到了活，有些考上高中也考上了大学，大概就剩下这么几个同学还混在农村老家里。
　　“哎呀，其实也不是我要聚的。你还记得咱们班的那个陈小强吗？这家伙竟然都当爹了，跟你说，那孩子偷生的。是他要办的。”
　　陈小强秋喜记得，初一的时候他曾经当过自己两个月的同桌，那是个很仗义的男生，至少秋喜这么认为。秋喜清楚地记得，有那么半年她没有寄宿在学校，因为交不起寄宿费。那个半年，每次放晚自习后，她的车后总有一束手电光，刚开始她不敢往后看，后来实在是攒足了劲儿往后瞄了一眼，竟是同桌陈小强跟在她的身后。这个男孩子整整送了她半年，每次都是送到离秋喜家大概剩下两百米的转弯口才离开，要知道他家和她家是相反方向的。

　　“行吧。”秋喜应了招娣，因为她确实也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