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2-28 08:21:33
　　五十七、吴晗《胡惟庸党案考》难以自圆其说
　　朱元璋对功臣的屠杀和对贪官污吏的杀戮共同构成了洪武朝血淋淋的场景，给人们留下了残暴的印象。
　　清代学者赵翼在《二十四史札记》中说：“（朱元璋）藉诸功臣以取天下，及天下既定，即尽举取天下之人而尽杀之。其残忍实千古所未有，盖雄猜好杀，本其天性。”赵翼将朱元璋和刘邦作对比，认为“汉高诛戮功臣，固属残忍”，但仍比不上朱元璋，因为“（刘邦）所必去者，亦止韩、彭。至栾布，则因其反而诛之，卢绾、韩王信亦以谋反有端而后征讨。其余萧、绛、灌等，方且倚为心膂，欲以托孤寄命，未尝概加猜忌也。”

　　赵翼还拿朱元璋和没有屠杀功臣的光武帝刘秀、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赵匡胤作比较，认为汉光武、唐太宗平定天下时，还很年轻，可以把功臣勋贵熬死（计身老则诸功臣已皆衰殁）；宋太祖年虽然称帝时年纪大了，但是他还有一个年轻的弟弟可以驾驭诸臣，所以功臣都得以保全。而朱元璋起事虽早，但天下大定时己经六十多岁，懿文太子又柔仁，懿文死，孙更孱弱，遂不得不为身后之虑，是以两兴大狱，一网打尽。

　　赵翼的观点很有代表性，流传至今，但他只是泛泛论述，并没有深入进行考证，这项工作由近代学者吴晗完成了。
　　1934年吴晗在《燕京学报》上发表了《胡惟庸党案考》，文中广泛收集史料，进行严密细致的考证，认为胡惟庸谋反莫需有，断言朱元璋制造此案的目的是铲除隐患，为此周纳煅练，广泛罗致，大肆屠杀。这篇著名的文章是吴晗先生的成名作，当时他还是清华大学的一名学生。
　　吴晗的观点被广泛采信，朱元璋为子孙后代计大杀功臣似乎己成定论，但笔者经过研究认为，这一观点还可以再商量。
　　根据《明史?奸臣传》记载，胡惟庸谋反的起因、动机、活动、以及被杀过程如下：
　　自杨宪诛，帝以惟庸为才，宠任之。惟庸亦自励，尝以曲谨当上意，宠遇日盛，独相数岁，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内外诸司上封事，必先取阅，害己者，辄匿不以闻。四方躁进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遗金帛、名马、玩好，不可胜数。大将军徐达深疾其奸，从容言于帝。惟庸遂诱达阍者福寿以图达，为福寿所发。御史中丞刘基亦尝言其短。久之基病，帝遣惟庸挟医视，遂以毒中之。基死，益无所忌。与太师李善长相结，以兄女妻其从子佑。学士吴伯宗劾惟庸，几得危祸。自是，势益炽。其定远旧宅井中，忽生石笋，出水数尺，谀者争引符瑞，又言其祖父三世冢上，皆夜有火光烛天。惟庸益喜自负，有异谋矣。

　　吉安侯陆仲亨自陕西归，擅乘传。帝怒责之，曰：“中原兵燹之余，民始复业，籍户买马，艰苦殊甚。使皆效尔所为，民虽尽鬻子女，不能给也。”责捕盗于代县。平谅侯费聚奉命抚苏州军民，日嗜酒色。帝怒，责往西北招降蒙古，无功，又切责之。二人大惧。惟庸阴以权利胁诱二人，二人素戆勇，见惟庸用事，密相往来。尝过惟庸家饮，酒酣，惟庸屏左右言：“吾等所为多不法，一旦事觉，如何？“二人益惶惧，惟庸乃告以己意，令在外收集军马。又尝与陈宁坐省中，阅天下军马籍，令都督毛骧取卫士刘遇贤及亡命魏文进等为心膂，曰：「吾有所用尔也。」太仆寺丞李存义者，善长之弟，惟庸婿李佑父也，惟庸令阴说善长。善长已老，不能强拒，初不许，已而依违其间。惟庸益以为事可就，乃遣明州卫指挥林贤下海招倭，与期会。又遣元故臣封绩致书称臣于元嗣君，请兵为外应。事皆未发。会惟庸子驰马于市，坠死车下，惟庸杀挽车者。帝怒，命偿其死。惟庸请以金帛给其家，不许。惟庸惧，乃与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谋起事，阴告四方及武臣从己者。

　　十二年九月，占城来贡，惟庸等不以闻。中官出见之，入奏。帝怒，敕责省臣。惟庸及广洋顿首谢罪，而微委其咎于礼部，部臣又委之中书。帝益怒，尽囚诸臣，穷诘主者。未几，赐广洋死，广洋妾陈氏从死。帝询之，乃入官陈知县女也。大怒曰：“没官妇女，止给功臣家。文臣何以得给？”乃敕法司取勘。于是惟庸及六部堂属咸当坐罪。明年正月，涂节遂上变，告惟庸。御史中丞商暠时谪为中书省吏，亦以惟庸阴事告。帝大怒，下廷臣更讯，词连宁、节。廷臣言：“节本预谋，见事不成，始上变告，不可不诛。”乃诛惟庸、宁并及节。

　　根据这一记载可以看出，胡惟庸在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集团的支持下大权独揽后有许多不法行为，包括专权、操纵人事、腐败等，这些罪行比起前任被杀的张昶、杨宪和汪广洋严重得多，按照朱元璋的脾气，己经够杀一百次头了，因此他很害怕，具备谋反的动机。
　　从胡惟庸个人性格来看，他不是一个温顺的鹰犬，而是一个好大喜功而且勇于搏击之人，好大喜功表现在他为自家出现的所谓吉兆沾沾自喜，勇于搏击表现在他对徐达、刘基这样的革命元勋也敢于暗中出手，这一禀性为他谋反提供了主观条件。
　　谋反需要助手和同谋，以互相取暖壮胆，胡惟庸和那些被朱元璋的铁腕伤害过的或是和他一样因作奸犯科担心受到朱元璋处罚的人搞到了一起。吉安侯陆仲亨公车私用、公款吃喝（擅乘传），朱元璋得知后怒骂：“中原刚经过战乱，人民群众刚刚开始生产，国家建立驿站很不容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滥用，老百姓就算卖儿卖女，也不能满足你们的需求”，并将他罚往代县剿匪。平谅侯费聚奉命到苏州抚恤军民，但他却玩忽职守，日嗜酒色，被朱元璋罚去西北招降蒙古，无功，又被痛骂。二人在受责后非常不满，胡惟庸对他们进行拉拢，说道：“我们干了许多坏事，要是被老朱发现了，后果会怎么样呢？”于是三人结成了反朱同盟。

　　胡惟庸的谋反不仅仅是密室意淫，还有具体的行动，他令陆仲亨、费聚二人在外招集军马，他本人和陈宁在中书省的办公室里纸上谈兵（坐省中阅天下军马籍），后者因打死亲生儿子被朱元璋骂为没有人性，从此怀恨在心。胡惟庸还拉拢朱元璋身边的护卫军将领毛骧和卫士刘遇贤、亡命之徒魏文进等人，对他们说：“我将来要用你们。”
　　谋反最重要的是取得淮西集团的支持，为此胡惟庸下大力气做李善长的工作，他利用自己和李善长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通过多人、多种渠道进行劝说，李善长先是不许，后又依违其间，态度模棱两可地说道：“我老了，等我死后，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李善长的表态等同默许，胡惟庸造反的胆子更大了。
　　为了消除朱元璋的羽翼，胡惟庸试图谋害徐达，他试图收买徐达家的门卫福寿，让他伺机行刺徐达（赂达阍者福寿使图达）。
　　胡惟庸还企图制造外患，转移朱元璋的注意力，以便在国事蜩螗之际乘乱下手，他派遣明州卫指挥林贤下海勾引倭寇，并称臣于元嗣君，派元故臣封绩出使漠北，请兵为外应。这些做法在洪武十三年事发时被掩盖过去，但后来被陆续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