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哽咽着:“我不想上学,也不想考大学。”
父亲低头不语,起身去了主屋。
牡丹沉重地放下了饭碗:“大姐,你一定要参加高考。陈小飞和毛敬林去年都上大学了,难不成我们林家的人还不如陈家院子和毛家院子的人了。”
日期:2013-12-30 06:31:26
陈小飞是黑寡妇的大儿子,遗传了黑寡妇的优良基因,一表人才。自他父亲过世后,很少出门与大家玩耍,一天到晚黑着脸读书。去年考上了省城的农业学院。陈老六因此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接到录取通知那天,黑寡妇抱着陈小飞又哭又笑,闹了半天才平静下来。
毛敬林是村支书毛辉煌的儿子,长相身板都很威武,但学习成绩不怎么样。毛辉煌弄到推荐名额,他如愿上了大学。他弟弟毛敬四也因此在我们班同学面前耀武扬威。祖宗八代,终于出了个知识分子。但再怎么神气,他也不好在陈老六面前显摆。
我也放下碗筷:“大姐,为什么不读书了?妈妈说,我们女孩子要考上大学,农村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丹桂眼泪簌簌落下:“妹,你们好好学习就是。大姐呆在农村,可以帮爸妈守住这屋子。”
我顿时没了胃口:“大姐,这屋有什么好?大家都说这屋里的女主人都没好命,这屋里有鬼。”
牡丹瞪着毛绒绒的大眼睛,手扬到我面前:“茉莉,你再胡说,我就抽你!”
我委屈地泪水流了下来,牡丹对我从没如此凶狠过。
丹桂压下牡丹高举的手:“大妹,二妹,你们要好好读书,早日跃出龙门。”
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二妹,我们不要相信命运,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又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只要妈妈还活在这个世上,只要你们有出息,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日期:2013-12-30 06:31:50
牡丹听着丹桂的话语,泣不成声。主屋传来父亲压抑着的轻微抽泣声。我顿时明白,丹桂这是要牺牲自己的前途,保全咱们这个家。
那一年,丹桂十八岁,她真的辍学了。那一年,我上了初中,牡丹上了高中,我们上学又可以结伴而行。那一年,父亲当上了都梁县粮食局粮食储备库的法人。那一年,玫瑰在城里上了小学,和喜华读的是都梁县城最好的学校。
父亲说玫瑰乖巧懂事,上学前每天陪着母亲,给她端茶送水。喜华淘气爱吵闹,读书不用心。常被老师留到天黑才回家,母亲一气旧病又复发。
我和丹桂牡丹已有几年没见到母亲了,只知道她的病情目前较稳定。偶尔发作时会吐血,每次送医院一住就是两三个月。
那一年年底,父亲回家宰了我们所喂养的猪、鸡、鸭。准备放寒假后,接我和两个姐姐进城过春节。期末考试完毕,我和姐姐每天都期待着进城团聚。谁知这一期待竞让我们等了近个把月,父亲第二年的元宵节才红着眼回来。
原来春节前母亲病情复发,他在医院守了几天几夜未合眼,和母亲在医院过了春节。喜华则带着玫瑰在家过的春节,好在喜华和玫瑰已能烧饭做菜,否则,这个年他们过得比我们还凄凉。
日期:2013-12-31 06:33:45
丹桂辍学在家,牡丹轻松了许多。每天上学前那一筛猪草不用她去完成,放学后也不用去面对那些饿得嗷嗷直叫的猪。丹桂每天起早贪黑,种地喂猪,种菜做饭,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让我和牡丹一心只读圣贤书。几个月下来,她整整瘦了一圈。
丹桂就算劳累,依旧每天笑脸面对所有人。牡丹则不然,每天脸拉得老长,对丹桂的日夜劳作视而不见。甚至有几次因回家没饭吃而冲丹桂吼叫,惹得丹桂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我知道牡丹为什么这样暴躁,是因为她有未了的心愿。那天放学路上,她的同学纷纷议论毛燕转学进城读重点中学。毛燕是村支书毛辉煌的女儿,毛敬四的姐姐。毛燕能够在重点中学寄读,是毛辉煌的神通。毛燕还是牡丹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从小到大,牡丹总是略胜她那么一筹。如今对手进了好学校,要强的牡丹怎会不着急。
劳动节那天,父亲提着两斤肉回到家里看望我们。丹桂欢天喜地烧菜做饭,父亲在柴灶前烧火。天气较热,父亲额头冒出微微汗。牡丹在主屋目不斜视地看书,不时皱着眉头心烦意乱地在草稿上写划什么。丹桂烧好菜,又手脚麻利地舀好饭。
丹桂冲着主屋方向大声喊:“大妹,吃饭啦!”
主屋静悄悄,没人应答。
丹桂走到厨房门口:“大妹,吃饭啦!等会再学习吧!”
只听得主屋一阵响,象是牡丹在退开凳子,继而楼板响起重重的脚步声。父亲一动不动地看着厨房门,牡丹那张拉长的脸很快出现在他的视野。
父亲:“牡丹,将灶台上的菜端到桌上去!”
日期:2013-12-31 06:34:06
牡丹本来打算直接走向餐桌,听父亲那么一吩咐,不大情愿地向灶台走来。她看也不看,一只手端起灶台上的菜碗就走。菜碗口全是油,牡丹拿着碗颤了下,菜碗失重倾斜,碗里的肉落进灶眼灰里。最后碗都没抓住,一起掉了下去。灶眼里很快腾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尘埃。
牡丹那张拉长的脸很快弹回原形,惊恐与不安写在脸上。她不知所措地站在灶台旁,听候父亲的发落。父亲坐在灶前一动不动,半声不吭,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丹桂吓坏了,连忙从灶眼里将碗拾起来。
父亲站起来:“丹桂,让牡丹来拣!这些肉让她一个人吃好了,我们吃辣椒粉拌饭就行!”
牡丹的眼泪象豆子般落下来,打在灶台和地面。
父亲拉着丹桂的手走向餐桌:“走,吃饭去。
又将头转向我:“小莉,吃饭!”
丹桂焦急地回头看看牡丹,示意她赶紧将灰里的肉拣出来。可牡丹就是倔在那里,如雕塑般凝固。我和丹桂不安地扒着碗里的饭,眼睛偷瞄着父亲的表情。父亲从没对我们如此阴着脸,牡丹也从没如此与家人对抗过。丹桂想劝牡丹过来吃饭,但看着父亲严肃的脸,欲言又止。
日期:2014-01-01 09:19:33
吃完饭,丹桂将碗柜里留着的肉给六爷爷、三娘和太婆依次送去,牡丹依旧保持着菜碗下滑掉进灶灰里时的姿势,站在灶台旁一动不动,毫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身子重心全落在一只脚上,宛如她图画书上的维纳斯,只是她的手臂完好无缺,但脸上两行长泪不止。
饭后两版毛笔字,是父亲给我们布置的课外作业。我练着字,手一直在抖。突然感觉手里一空,毛笔不见了。我在心里很快肯定父亲站在我身后。
我耳边响起父亲的声音:“说过多次,写字手要有劲。能从你手中抽出毛笔,说明你没使劲,这样是写不好毛笔字的!”
我回头仰向父亲:“爸,我不想练毛笔字。我想写钢笔或圆珠笔,毛笔太粗。”
父亲将笔退还到我手中:“练好毛笔字,钢笔和圆珠笔都能写好!毛笔是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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