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树正对着黑寡妇夏黑蛾的房门,同时也对着我家窗户。大家一到晚上就躲避着这飞蛾树,说它晚上是个疯狂的男鬼。太婆说这飞蛾树是当年公公的情敌,也就是杨小蛾的青梅竹马张其方的化身。
日期:2014-01-04 08:53:46
我走到阁楼栏杆处,看到月色下的飞蛾树果然精灵诡妙。风吹树舞,无风也摆。它比我家阁楼还高,若大的树冠散开,犹如江岸边冒出的巨型蘑菇。但有两根树枝格外粗长,打破了伞的规则形状。一根伸向我家窗户,一根伸向杨小蛾的家门。人都说植物向阳生长茂,可我家院子和杨小蛾的家都是座南朝北,不知何故,那两根树枝对我们两家格外倾心。人们都说飞蛾树的根已扎到对面农田,它能抵狂风急流。
我并不害怕这棵古老且有着故事的飞蛾树。站在它面前,我往前靠了靠。那根对着我家窗户的树枝竟在晚风中伸展过来,仿似要拉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往后移退,身上刚息掉的汗又冒了出来。
另一根枝伸向黑寡妇的家门的树枝仿似斜倚着身子,轻佻招手。微风吹过,树枝也伸展起来,直直逼向黑寡妇家的木门。我仿佛看到那根枝掳走了黑寡妇的丈夫,他丈夫口吐鲜血被风吹走。又看到那根枝在寂静的夜晚戳开黑寡妇的家门,用那双百年枯枝嫩叶手抚摸着躺在床上的夏黑蛾。
太婆说那年张其方的萧声在院子上空响了十几晚后,没能见到杨小蛾,心灰意冷。不知从哪里移植过来这棵飞蛾树,我们村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都没有这种树。这飞蛾树的来历至今是个谜。
我站在栏杆旁,犹如当年杨小蛾站在这里,迷离的看着江水流。水中出现了一个正在吹萧的男人,他吹得很低沉,很颓废。晚风撩动着他的衣襟,吹乱了水中月。最后,他停了下来。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刨土。很快,地上出现了一个浅坑。他将倒在身边的小树苗填了进去,埋好土。对着树苗吹了一段萧,又唱了一段曲,沮丧离去。他走得恍惚茫然,月色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江水在月色下静静流淌,泛着神秘的白光。
日期:2014-01-04 08:54:55
那晚公公不在家,晚饭后就和毛管家一道出了门。杨小蛾急急奔到槽门口,无奈槽门上了锁。萧声响起,她悄悄上了侧屋阁楼。伫立在风中,凝视着她心爱的男人。疾风怎么也吹不干她脸上的泪水。她想喊,却怕暴露及连累了张其方。
萧声是他们的暗号,当初在都梁城的客栈早就约定好,萧声起,人即离。如今萧声在江边响了十多天,都未见杨小蛾出来。张其方不安地等待着,心慌意乱。他不知道是杨小蛾带不出才一岁多的孩子临时改变主意,还是出不了槽门。当他种下飞蛾树时,心已死,决定不再等。飞蛾树就是他的化身,代替他日夜陪伴在小蛾的身旁。他将一切无奈与悲伤寄托给了飞蛾树,让小蛾见树犹见人,
就在张其方种下飞蛾树后几天,一个闷热的晌午,江面上浮出一具尸体。尸体在飞蛾树苗旁被打捞上来时,已被江水浸泡发白,膨胀得无法辨认。有人说这人是走夜路时失足落水,有人说这人是自寻短见。当杨小蛾飞奔到侧屋阁楼,远远看到江边那身裹着尸身的衣服时,当场晕了过去。
日期:2014-01-05 09:37:21
我站在阁楼栏杆旁,感觉飞蛾树抽了一下,象人触动。同时,我又听到谁家的门吱地一声开了。回头望向陈家院子,只见一个人影迅速闪进黑寡妇的房间。
我赶紧提醒丹桂看,谁知丹桂竞在楼板上睡着了。两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耷拉在楼板上,月亮将她的脸照得雪白。这让我想起了童年故事中的白雪公主睡美人,丹桂是如此地美丽,集中了父母的优点。在月色下,她比月亮更祥和动人。我摇了摇丹桂,她迷迷糊糊翻个身,又睡了过去。我继续摇晃着她,她不耐烦地拍开我的手继续酣睡。
这时,黑寡妇家门不远处又闪动着另一个黑影。想不到这寂静的夜晚,皎洁的月光下,黑寡妇门前如此热闹。
我走到阁楼封闭的窗口旁,借着月色,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这个身影我并不陌生,他是毛家院子的老单身贵贵。贵贵已有四十多,有着武大郎的身材,长着一张两头尖,中间鼓梭子脸。草莓似的酒糟鼻下那一抹黑须让他显得另类而孤立。他言行举止很有节奏,平日不苟言笑。
贵贵娶不上媳妇并不是因为他家穷,也不是因为长得丑,而是他有着一张另类得让桃花村人甚至中国人都厌恶的脸。关于贵贵的身世,我听过很多版本,但万变不离其中。其实,他的出生是时代的错误,见证了历史,无关他娘及其本人的过错,但他却因此落得个打单身的下场。
日期:2014-01-05 09:37:45
往上追溯四五十年,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日本鬼子肆意横行,野蛮的铁蹄踏上了桃花林家这片土地。鬼子每来一次村里,这村子里的人都会爬上虎形山躲难。
一天半夜,放哨的民兵眼见日本鬼子悄然进村,迅速打锣报警。村里男女老少听到半夜听到锣鸣,互相拉扯着一翻身就上了虎形山。这一年来,桃花村进了四五次鬼子。进村的鬼子似乎主要为活命抢东西而来,并不去追赶山上的百姓。他们一般是抢了粮食就逃,逃走时往往伴随着解放军追赶的枪声。
贵贵家在虎形山的后腿下,离村口最近。他父母听到锣响,随便拿件衣服来不及披上就往虎形山逃。逃到半山时,贵贵她娘突然想起自己陪嫁的银镯没拿出来,挣脱贵贵他爹的手,回去拿银镯。
她从衣柜最底层摸出银镯,借着月色飞快再度跑向虎形山。刚出家门不远,就被鬼子逮住按倒在地。银盘大的月亮照着桃花村,照着虎形山。村里一片混乱,山上贵贵他爹五脏俱焚,却无能为力。
几个月后,贵贵出生了。起初,人们并没注意到他的不同。随着年岁的增长,他那张梭子脸,那对小眼睛,不得不让村里人联想到日本鬼子的入侵。虽然贵贵他爹娘隐瞒了那段触目惊心的事实,但贵贵的相貌已将秘密写在脸上。大家心照不宣地将他划为杂种,没有哪个姑娘会傻到嫁给一个有着民族仇恨的杂种。
日期:2014-01-06 06:42:18
贵贵在黑寡妇门前徘徊,犹豫中摁了摁窗,推了推门。又蹲到门边捏着鼻子学猫叫,叫得撕心裂肺。皎洁的明月下,他的影子透露着诡异。见黑寡妇的门没有动静,他又张大嘴巴学狗嗷。洁白的月光将他照成一只儿狼,一只猥琐的夹尾巴狼。飞蛾树一直在沙沙作响,树枝在月色下无限伸展,树影无限膨大。晚风中,满树的叶子竖了起来。
“该死的菜狗!一到晚上就来叫魂,再叫明天就阉了你!”
黑寡妇的声音如乱箭,从她土坯房的茅檐上发射出来,茅草纷纷往下飘。贵贵止住了嗷叫,摇身变成一只猫。蹲在地上挠黑寡妇家的木门,这一挠就是小半夜。我想不到在这个万赖俱寂的夜晚,在这皎皎月色下,桃花村如此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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