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喊着喜华的名字四处寻找,终不见人影。大伯的大儿子林喜森眼尖,一眼发现喜华在江对岸的飞蛾树荫下蹲着。父亲脸色格外难看,他卷起裤腿打算直接过江收拾喜华。
喜森连忙制止:“三叔,让我去吧。”
喜森来不及卷裤腿,抢在父亲前面过了河。在场的人都知道,只要父亲一过河,喜华非挨两个耳光子不可。
喜华见身材魁梧的喜森过河来,飞快跑进田垅。喜森追着喜华在田垅的小田埂上飞奔。喜华极其灵活,跑如脱兔,顺着小田埂一会左,一会右,一会横,一会竖,脚下生风,满田垅穿梭。喜森追得猛烈,跟着喜华的路径在田垅里左拐右拐,可就是距离拉不近。
眼见两个跑得来劲,我们院子的人都出来隔江围观。很快,陈家院子、毛家院子的人都出来了,大家聚集在一起,指指点点,发出阵阵呼叫。父亲气得脸腊黄,闭嘴瞪目。我拉着玫瑰的手,感觉她手心出了汗。她瞪着两个毛绒绒的大眼睛,看得提心吊胆。
突然喜森改变战略,他直接从田里跑过去追喜华,不走田埂路。玫瑰忍不住大喊:“哥哥快跑!加油!”
日期:2014-01-08 06:40:13
稚气的声音分散了父亲的注意,他扭头不满地看看玫瑰。玫瑰全然没有发觉,还在紧张地跳跃着大喊。我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她才意识到父亲的不满,立即安静下来。
二伯走到父亲身边,胡子拉茬的脸上流露着几分揶揄。他拍拍父亲的肩膀,长叹一声。
二伯:“三弟,我看着喜华满垅子跑,就想起了你当年。”
父亲反背着的手交插在腹前,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二伯从衣袋里拿出铁皮烟盒:“三弟,想当年你也是鸟铳追不上的主啊!”
将烟丝摊在烟纸上:“只不过你现在当官了,有人替你追儿子。”
烟纸卷着烟丝,很快被搓成一个喇叭状:“当初嗲嗲追你可是跑晕了过去,你小子却还在撒腿跑得欢。”
父亲有点恼,红着脸:“那能比吗?当初我是为参军保家卫国,才和嗲嗲耗上的。这鬼头为哪般?跑得那么卖命,还不是想撇开我的管教,在乡下疯玩。”
二伯拿出火柴,嗤地划燃,点上烟,眯眼猛吸两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三弟,小孩子不懂事,随他撒欢几天。”
父亲看着吞云吐雾的二伯,揶揄地说:“二哥,当初你为参军,不也和嗲嗲斗得死去活来吗?我可是学了你。再说,若不是我俩从军,这林家院子的主人早姓陈姓毛了。”
二伯刚张嘴想笑,却被烟呛着,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好半天,才得以平静下来。抹去眼角被咳出来的泪花,将已熄灭的烟头扔进江里。继续眺望着田垅里那跑得卖劲的那俩侄儿,抹了抹鼻头,偷偷笑了起来。
日期:2014-01-09 06:54:34
空旷的田垅上,喜华和喜森已跑了近一个钟头。两人体力开始不支,跑跑歇歇,歇歇再跑跑。观望的人群兴奋起来,开始悄悄议论。议论得最多的是说林家世代有遗传,家庭问题解决不好就上田垅奔跑。
阳光如针扎,田垅土地上散发着热浪。喜森和喜华跑得红汗黑汗直流。尽管喜森改变战略,还是没有拉近和喜华的距离。这时,大伯的二儿子喜树走到父亲身旁,自告奋勇地请战。
喜树:“三爷,我也去,将喜华赶回来。”
父亲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无奈地点点头。喜树二话没说,赴汤蹈火地过了河,飞快向喜华冲去。喜华反应极快,眼见围赶他的人又多了一个,他一溜烟上了坎,准备爬上猪形地。猪形地是座远观形状象猪的山,山的下一半全是庄稼地,上一半密林连绵,一望无际。眼见喜华三下五除二穿过庄稼地,就要往树林钻,喜森和喜树拼了老命加速。无奈一眨眼功夫,喜华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喜华一上猪形地密林,再怎么找都是徒劳。就算围观热闹的邻里乡亲全部出动,未必能找到喜华。那上面曾是解放军和日本鬼子的较量场,八路军神出鬼没,鬼子进林后分不清东西南北,进去多少,吃掉多少,全都有去无回。喜树和喜森望着那一片连绵起伏的树林长叹,悻悻下山返回。
日期:2014-01-09 06:54:54
父亲脸铁青,江岸树荫下站了好几十号观众。有的窃窃私语,面露微笑。有的禁不住大声感慨,喜华长很勇猛。更多的是走过来安慰父亲,崽大不由父。一直在驾驭室观望的粮运司机也下了车,收敛了笑意拍拍父亲的肩,以示安慰。
小叔在观望人群中一直很兴奋,不出发出刺耳的笑声。这几年,我家形势远不如他家,更不能象以往那样在经济上扶持他们。渐渐地,小叔在父亲面前不再卑躬屈膝,不再花言巧语。他变得放肆起来,甚至会对父亲进行言论上的攻击和奚落。父亲对他一直不卑不亢,不恼不怒。
小叔看了父亲一眼,拍着身旁的桃树:“哈哈,我说了嘛,傻包崽一个!”
小叔的话激起了旁人的观望,大家迅速将眼光投向父亲,大多数人希望父亲能接招。那样,他们看完一场马拉松赛后,还会有幸目睹上一场林家兄弟的对抗赛。
父亲依旧绷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没听见般平静。我想父亲是不会对这话接招的,“傻包崽”一词在我们这里,既可以理解为贬义词,傻瓜之意。也可以理解为褒义词,长辈对晚辈的笼统昵称。
六爷爷捋着花白胡须:“东成,你先回城。喜华我们慢慢劝,让他先在乡里呆几天,帮着两个姐姐做点事也好。”
父亲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和六爷爷、三娘、太婆道别,带着玫瑰上了货车驾驶室。玫瑰依依不舍地看着我和丹桂,冲我们直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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