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麻子个儿高,嗓门也大,我下了树,就塞给他一颗梨,故意生气地说:“摘个梨算啥?树长在野地里,谁吃不是吃?”刘麻子接了我给他的那颗梨,想想也是,梨树上结一树的梨,谁为梨树结梨费劲啦?还不是梨树自己慢慢开花,慢慢结果,然后又慢慢长大、变熟?
刘麻子一边吃我给他的那颗梨,一边还是唠叨了几句:“再不要上去了,这梨是水莲家的,你们常去镇里看电影,都没买票的哩。”
刘麻子走了,我和大傻坐在黑地里发愣,心里想的都是水莲。大傻问过我:“大蠢,你喜欢水莲哪儿?”我对大傻说:“她身上的哪儿我都喜欢。”大傻又说:“她的脚呢?”我说:“我喜欢。”大傻说:“她的屁股、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呢?”我说:“我都喜欢。”大傻顿了顿又问:“最喜欢哪儿?”我说:“我最喜欢她的脸和眼睛。”大傻却说:“我最喜欢她的胸和腰。”
我对大傻说我抱过水莲,大傻就嫉妒我,说那时候那么小,抱一下有什么感觉?啥感觉都没有。我却说怎么没感觉?感觉非常好。
过了一会儿,大傻又说:“大蠢,你说水莲长大了到底会嫁给谁?”我望着黑咕隆咚的远方,突然后悔没有听爹的话再在学校复读一年,如果我考上了高中,吃了书饭,也许我真的能娶水莲做老婆,可现在我是个农民,水莲还在读高中,说不定以后她就会上大学,到大城市里去工作……
我在黑地里叹了几口气,大傻没发觉。大傻小学都没毕业,长得象根驴卵,又黑又粗,一脑袋的大便。我曾经想,在大傻的鼻孔里穿根牛绳他就是头牛,在他身上粘上猪毛他就是头猪哩。
可我呢,我成天和大傻粘在一起,他傻我蠢,我不蠢怎么就不上学了?成天想着水莲,连自己都知道,我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癞蛤蟆还知道羞耻哩!
远处传来呜哇哇一阵喊,我和大傻都站了起来,仔细一听,是我娘在哭喊。我噌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我娘跑过去。
娘哭嚎着对我说:“大蠢啊!你爹跑啦!你快去把你爹追回来,这个家没了你爹就散了……”
我正纳闷儿,爹好好的为啥就跑了?他能跑到哪儿去?我往村子外边看,只见村口那棵歪杆儿的松树边有个人影儿在晃,我断定那就是我爹。我就朝我爹跑过去。
爹走得虎虎生风,嘴里还叼着一支烟。烟头上的火一闪一闪。我对爹说:“爹,你咋了?好端端的,你要到哪儿去?这个家本来就是你的,要走也是我和我娘还有我妹走。”爹听了我的话,脚步就慢了,我冲到了他面前,只见爹啥都没带,只肩上扛着他那支鸟铳,手里还握着他那只手电筒。我心里就来了火气,对爹说:“咋不带口锅?打了动物总得要口锅煮。”爹说:“锅没了。”我说:“锅呢?”爹说:“被我砸烂了。”
一会儿,我八十多岁的爷爷也跑了来,把手里的酸枣木拐杖舞到了爹的脑袋上,嚎着说:“三驴,你跑?跑我就砸断你的腿。你把家里所有的坛坛罐罐都砸碎了,东西没了你就跑,还不快回去?明儿你给我一个不少都买回来。”
我听得爷爷这样一说,心就嘎蹦儿一响,完了,家里啥都没了。村里人曾经聚堆儿说羊村里人谁最蠢,个个都说我爹最蠢。没想到,他这蠢是名副其实的,没掺半点儿假。
日期:2012-08-24 10:37:13
爹见爷爷开了喉火,住足不走了,头犟着,放下肩上的鸟铳在犯愣。远处,我娘还在做死的哭嚎,破破烂烂的喉咙在暗夜里不亚于鬼哭狼嚎,惊扰了村里所有的男女老少和黄狗、白狗,人都站在屋檐下朝着村门口望,狗就汪汪地叫。
到了后半夜,一家人才回了家,村里的五婆和大傻他娘竹花婆从他们家拿来了一口锅和几只碗,把我家所有被我爹砸碎的碗、盆、钵头、大锅和小锅都从灶房里扫出来。娘个儿小,人又瘦,心疼被爹砸碎的家什,坐在屋檐下,拍胸跺脚地叹气。
我和我妹是没少见我爹和我娘吵架、打架。我娘打架不是我爹的对手,但我娘认死理,认定自己是对的,就是三头牛也拉不转她心里的那个想法。爹在一般情况下都不做声,任凭我娘唠叨,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打人,或者砸东西。爹身上有着牛一样的力气,娘根本就经不起我爹打,爹常常是抓起我娘往空中扔,一扔就扔出几丈远。
小时候我和我妹一见爹和娘吵架,就裂开嘴哇哇地哭,长大了他们吵,我和我妹就黑着脸,谁都不理,任他们吵。
可第二天,娘没起床做饭,爹也没去集市上买办家什,而是背着柴刀上山砍柴去了。
妹妹容花用五婆家的锅煮了饭,没锅炒菜,就等饭熟了又用竹花婆送来的几只碗将饭装在碗里,再用锅炒菜。
饭菜熟了,爹坐在屋檐下抽烟,不来吃。娘睡在被窝里也不来吃。
只我和容花各吃了两碗。容花吃过早饭背着背篓上山去采猪草,我手里拎了把刀,又跑到了村子里。
没想到村里的老柴朝我猛招手,我就走到了老柴家。
老柴说:“大蠢,听说你不上学啦?”我对老柴说:“不上了,在家务农哩。”
老柴是个泥匠,成天在隔壁的水村砖瓦场上做砖。老柴对我说:“那就跟我做砖去,一分钱一匹,做到年底,你就能买一台双喇叭的收音机哩。”
我是见过老柴说的那种双喇叭的收音机的,乡合作社的柜台上就有,枣红色的木壳上一边镶了一只大喇叭,摆在家里要多阔气就有多阔气。
如果老柴这狗日的没讲双喇叭的收音机,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做砖,可老柴一提收音机,我第二天就扛着锄头跟着老柴去水村做砖去了。
日期:2012-08-24 11:03:38
活死罪
一
金生是在他家屋门前的坡上摔死的。坡很高,坡下是梅茵家的柴屋,松树柴棍都呲牙咧嘴的,堆的到处都是。金生从坡上摔下去,一个跟斗就插在一根呲起来的柴棍上,柴棍直接插进了金生的嘴里,又从腮帮边穿了出来。
梅茵这一天刚好在家,听得屋背后轰隆一声响,就赶忙跑过去看。一见地上躺着的金生,梅茵吓得几乎昏死了过去。村里人都知道金生的命不好,金生有六十五岁了,一个人干着三户人家的活,自从大儿子结了婚之后,金生还在拼命地种田,想多积累些粮食和钱,让二儿子也成个家。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城里打工,老大是搞建筑,给城里人修房子。这两年,连老婆、孩子都带去了。老二二十二了,在浙江进厂,工资不低,就是存不下几个钱,金生是搞不懂孩子们手里的钱的,不知道他们都花在哪里的。但金生知道,孩子都是不错的孩子,在城里干活,哪里容易呢?
大儿子结的那趟婚,着实把金生操持累了,金生的身体本来就差,眼睛更加不灵便,长得是一对罗圈眼,象大猩猩的眼睛。大儿子一结婚,金生的身体差不多就垮了,但金生没有垮下去,他象一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老公鸡,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又站了起来,他在想:自己还不能歇下,至少也得把老二成个家,等老二成了家,自己的工作才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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